2021年1月29日 星期五

[兇案疑雲:西部篇] 白色的亡靈 (2)

  鐵路無疑是西部經濟的命脈。偏遠或沒有特殊價值的小鎮沒有鐵路,就只能靠馬車商隊跑單幫,錢與貨的交流緩慢,發展自然也相當有限。

  而以城市為出發點的鐵路,串聯數個大城鎮,中途經過的小鎮因鐵路的庇蔭而蓬勃發展,也是常有的狀況。

  更有具遠見的鐵路公司,看準有發展性的城鎮,搶在政府鋪設鐵路前先行建立私鐵,一來城鎮的交通有了保障,貨物可穩定供給而有利發展,二來鐵路公司也可因此獲利。而荒溪鎮往舊金山的鐵路,正是由先驅鐵路公司設立的私鐵。

  如今一班往舊金山的列車,卻遭遇了它可能碰上最糟的情況。列車停在鐵路中央,距離荒溪鎮不過20分鐘馬程,就因失去動力而停擺著,被巨大的攔路木擋住去路,任人宰割。儘管有站務人員試圖維持秩序,列車上的乘客仍不安地面面相覷,被早先出現的匪徒嚇得不輕。

  遠方的數點亮光出現時,一個眼尖的乘客忍不住驚呼,引發另一波恐懼的浪潮,直到亮光逐漸放大,最終得以看清舉著火把的隊伍身分時,乘客才放下心中大石。

  領頭的人正是「藍眼神探」斯里莫,他標誌性的黑色牛仔帽和腰間的飛斧是令人安心的畫面。在他身後是和他一樣穿著黑色皮背心跟吊帶皮褲的伊莉莎白和約翰,最後面隔著一段距離的則是一身鮮黃色洋裝,戴著一頂白色淑女帽的蘿莎莉亞。

  斯里莫率先下了馬,環顧了一下現場。這是一輛四節車廂,一車旁兩具跪著的屍體是最怵目驚心的,兩名死者皆跪倒在地,頭部中槍──行刑式的處決。一旁還有火燒出的一個大大的KKK標記,彷彿向公權力挑釁。

  「感謝上帝,你們總算來了。」站務員很快跑下了車,看著斯里莫的目光就像看到救星,「鎮長跟鐵路公司的人待會也會過來。」

  斯里莫點了點頭,上了車去。伊莉莎白帶著約翰開始熟練地開始安撫民眾,而斯里莫站在車廂當中,眉頭深鎖,蘿莎莉亞則是一臉狐疑地盯著他看。

  不過一秒的時間,斯里莫便走到最後一節的防禦車廂,看了看警衛倒在地上的屍體,接著便把站務員叫過來詢問。據站務員表示,歹徒幾乎是在列車停下來後,就從車廂外騎著馬迅速將四名警衛擊斃,接著將失去抵抗意志的站務員趕到乘客車廂,又迅速地點名那兩個乘客──法蘭克‧金恩跟泰蕾莎‧金恩,一對偶爾會來荒溪鎮教導小孩的北方人夫婦。

  聽完站務員這一連串的說明,蘿莎莉亞的神情帶有一絲詫異,畢竟要從奔馳的馬上迅速擊斃四名武裝警衛,這樣的槍法幾乎可說是神乎其技了。但斯里莫則是一臉平靜,彷彿早就知道這一切。而安撫完乘客後過來的伊莉莎白剛走過來,聽到金恩夫婦的名字,她立刻倒抽了一口氣。

  「太過分了!」伊莉莎白立刻哭了起來。

  「噢,可憐的貝希!」蘿莎莉亞拍了拍伊莉莎白,語氣中充滿了同情,哭得淚眼矇矓的伊莉莎白當然沒看到她其實正在竊笑。

  真正關心伊莉莎白的約翰馬上靠過來安慰她,斯里莫則是一臉無奈地看了看這邊的鬧劇,然後繼續轉向站務員,在技巧性的詢問之下,又問出匪徒大約有10個人,都戴著3K黨的頭罩,操南方口音,其中5個人上車後就直接往站務車廂,另外5人則堵住乘客車廂的出入口,管控住乘客,整段過程不出10分鐘,動作相當冷靜且熟練,得手後就立刻往東方去了,不過負責乘客車廂的人顯然較激動。而那四名裝備精良的武裝警衛,似乎是鐵路公司額外請來的,原本這班列車並不會特別配置警衛。

  與此同時,斯里莫的身旁是不間斷的雜音。

  「警長,還是讓伊莉莎白先休息一下吧。」這是約翰冷靜而擔憂的建議。

  「警長,你難道沒有一點人性嗎?!」這是蘿莎莉亞幸災樂禍的酸言酸語。

  「我可以的,我還可以繼續調查,警長,我要幫忙!」這是伊莉莎白帶著哭腔的訴求。

  「我不是不相信你……但你可以休息一下再來。」斯里莫最後無奈表示。

  就在一群人吵吵鬧鬧,約翰還一邊試圖將不甘願的伊莉莎白帶到看不到屍體的地方時,鎮長跟鐵路公司的人馬也恰巧趕來。斯里莫連忙下去跟兩派人馬打了聲招呼。鎮長的人手很快便去準備將乘客分批送回荒溪鎮,鐵路公司的人則是分了幾個人上車去檢查,另一個看起來是領頭的人來到斯里莫旁邊,一臉緊張。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總之我們先派人把車子拖回荒溪鎮車站。警長,你有調查出什麼來嗎?我們這只是一般的客運車啊。」鐵路公司職員跟匆匆跑回來的同事交頭接耳一陣,又轉向斯里莫說,「行李車廂也沒有被翻過啊?太可怕了,怎麼會有這種人……」

  「……若他們能鎖定金恩夫婦會在這這班車上,應該是他們事前做過調查了。」斯里莫並非詢問,而是向鐵路公司求證事實。

  「是這樣沒錯。」鐵路公司職員點點頭。

  「話說,你們為什麼要特別請警衛啊?」蘿莎莉亞問道。

  「因為前幾天的事情嗎?」斯里莫斜了蘿莎莉亞一眼。

  鐵路公司職員看向蘿莎莉亞後愣了愣,然後回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前幾天的事吧,也是我們的客運車被搶,才做出一些應對,好讓乘客安心,不然這樣下去就沒人敢搭我們的車了。」

  「這警衛是哪裡請來的?」蘿莎莉亞又問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應該是管理階層決定的。」

  「到時候我們再去問一下。」斯里莫點點頭,當然並不是在對蘿莎莉亞說。

  「關於乘客名單……有沒有可能是有人竊取了你們鐵路公司的資料呢?」蘿莎莉亞又問道。

  「你是說我們內部有人洩漏客戶資料……?」

  「因為短時間內連續兩班……現在北方來這裡的人挺不少的,如果要一個一個調查他們的行程,滿慢的吧?」

  鐵路公司職員又是愣了愣,接著似乎突然意識到蘿莎莉亞的懷疑代表著什麼,開始義正嚴詞地說道,「不可能,我們公司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我們先驅公司是信譽良好的鐵路公司……」

  「應該這麼說。」斯里莫打斷了鐵路公司宣傳台詞,「就算他們有訂票,也不能保證他們那天會搭上這班車吧?」

  「確實。」蘿莎莉亞同意。

  「一天有幾班車?」斯里莫問道。

  「我們會看乘客調度,每天其實不太一定。」鐵路公司職員表示,「而且這些人都是從鎮上出發的,歹徒可以事先調查鎮上的狀況。」

  「如果他們可以事先調查鎮上出發的人,那就麻煩了……那表示3K黨一定有人在我們鎮上。」

  這令人不安的可能性讓幾人都陷入一陣沉默,但這短暫的沉默很快就被一聲激動的呼喊打破了。

  「怎麼會這樣?!斯里莫你們找到線索了嗎?」不知何時到來的鎮長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地跑到斯里莫跟前。

  「鎮長,您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你一定要趕快找到兇手啊斯里莫!不然我們鎮上的鎮民要如何安心地睡覺呢?」鎮長看起來只差沒抱住斯里莫的大腿哭了。

  「一定沒有問題的!」已經停止哭泣的伊莉莎白湊過來保證。

  「鎮長您不用擔心,我明天早上跟您特別專案報告。」斯里莫試圖安撫鎮長。

  「太好了,斯里莫,還好有你在……」鎮長激動痛哭。

  「太好了呢。」蘿莎莉亞竊笑。

  「啊,你不是那個蘿莎莉亞嗎?」鎮長似乎終於注意到蘿莎莉亞的存在,「你也是來幫忙辦案的嗎?太好了,有你們這樣的人真是太好了!」

  「沒錯,我這次會特別支援我們可靠的警長呢!」

  斯里莫突然咳了起來,蘿莎莉亞則看向斯里莫露出愉快又惡意的微笑。

  「太好了,如果能抓到犯人,我會給你們頒獎章的!」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獎章會用什麼材質打造呢?」蘿莎莉亞微笑,她顯然不打算讓獎章維持獎章的造型。

  鎮長愣了一下,似乎開始認真地思考了起來,不過馬上就被幕僚請走。乘客們被馬車一批一批地再回鎮上,而火車也正被拖往鎮上的方向。在這深夜的荒郊野外,少了人聲,四周很快就沉靜下來。而夜色之中的警探們跟賞金獵人,不管內心的立場和意向為何,在這次的匪徒威脅下,暫時結為同盟。

  調查終於正式展開,而主角尚未齊聚。



  隔日清晨,黑棘幫總部。

  布萊恩一早就把黎歐娜找來,當然並不是要共度溫馨的早餐時光。身為黑棘幫老大,他在昨晚收到情報的速度,其實不比警局慢多少,只是對他們來說,昨晚勘查現場的效益不大──從警局問出情報更輕鬆愜意一些。

  「跟我去一個地方,昨天晚上又發生搶案了。」布萊恩嚴肅地看著女兒,「我有不好的預感,我要給你多一層保障。」

  這麼說完之後,布萊恩便帶著黎歐娜離開黑棘幫總部。近年來布萊恩在人前現身的機會少了很多,更少跟女兒一同現身,兩人的組合迎來不少好奇打量後又匆匆轉開的目光。

  最後布萊恩在一間熟悉的酒館前停下腳步。推開門後,亞洲人面孔的老闆露出有點詫異的表情跟布萊恩打了聲招呼。

  而布萊恩逕自走到吧檯前坐下,拿出了兩根菸放在吧檯上。

  「我要一盤生魚片。」

  「爸,我覺得生食吃太多真的不太好。」黎歐娜有些無奈。

  「好吧……」布萊克神情古怪地看著布萊恩。

  「這是他的規矩。」布萊恩淡淡地說,「雖然我也很希望他可以修改這個規矩……我下次可以多拿幾根菸來交換不用吃生魚片嗎?」

  布萊克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才說道,「好吧,老朋友了……可以啦。」

  布萊恩迅速地抽出了一整包菸排在桌上,「那生魚片就不用了。」

  「沒關係啦,難得來了。」

  「不用了不用了。」

  一陣推辭禮讓後,布萊克的浣熊Otoro開始愉悅地吃起被放到一旁的生魚片。

  「有件事要麻煩你。這兩天發生的火車搶案,你知道嗎?」布萊恩這才一臉嚴肅地說。

  「我知道。」

  「那些人招惹到我們黑棘幫的人,我會讓我女兒負責調查,但我對這件事總有點不祥的預感,所以我希望當我女兒的保險,這段時間麻煩你跟著她,當她的保鑣,順便幫她調查這件案子。」

  黎歐娜聽到父親的安排,忍不住露出了有點不滿的表情,不過她仍然維持沉默。

  「喔……聽起來很危險欸……」布萊克又露出那種惹人厭的表情。

  「所以才要找你啊!」布萊恩沒好氣地說,「我有多久沒來找你了?」

  「好吧~」布萊克還是一副悠哉的模樣。

  「而且就連安德烈都受傷了,所以我才覺得很不妙。」

  聽到安德烈受傷了,布萊克這才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布萊恩則簡單說明了一下安德烈受傷的原因。

  「總之你們先去警局一趟吧,警局那邊應該會正式辦理這起案子。」布萊恩又交代道,「跟警局說黑棘幫要介入這起案子,他們就會瞭解了,反正多一份人力也無妨。這件事就交給你們了,范特林幫那邊我也派人去查了,有後續消息再告訴你們。」

  「唉,都這個年紀了還要做這種事。」布萊克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

  「你也沒多大吧?」黎歐娜橫了他一眼,「昨天不是還轟人轟得很開心嗎?」

  幾分鐘後,看起來一身輕裝的布萊克和黎歐娜一起走出Westworld,除了肩上的浣熊之外,布萊克的裝扮實在相當平凡,若真的仔細看,才會覺得他的打扮似乎有些說不出的違和感。照理來說,被雇用為保鑣的布萊克看上去未攜帶武器實在古怪,但布萊恩卻未有一絲質疑,只是平靜地目送兩人上了馬。

  大叔和少女一前一後地策馬奔向警局。



  今早的警局格外熱鬧,也多了幾分生人勿近的氣息。

  一身帥氣褲裝的金髮少女和鮮黃色洋裝的紅髮女性幾乎同時下馬時,目睹這幕的人都知道有大事將發生了。

  警局內的斯里莫正在閱讀鐵路公司送來的報告。根據報告,列車上無任何財物損失,死者便是四名警衛和兩名被處決的受害者,而警衛則是從舊金山的平克頓偵探社雇來的。

  當門被推開時,斯里莫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錢還沒下來。」斯里莫先看向布萊克說。

  「沒關係,不急。」

  「被殺的法警……第一輛車上的,是我爸的朋友。」黎歐娜淡淡地說。

  蘿莎莉亞忍不住失笑,「難怪黑棘幫會介入。」

  簡單寒暄過後,原本就對彼此都多少有些了解的人齊齊看向斯里莫。斯里莫彷彿瞬間就成了臨時小隊的小隊長,只是這個小隊的向心力值得存疑。

  「這次我們對上的這批人有點多,幸好今天的幫手也還算多。」斯里莫邊說邊環顧了眼前的眾人一圈,唯獨不看蘿莎莉亞,「不過既然他們逃進了東方的草原,要追查會比較困難。我覺得有個辦法──他們犯案第二次,難保不會有第三次,所以我們可以在火車上解決這件事情。」

  「你是說我們待在火車上?」約翰確認道。

  「鎖定一下目標?」黎歐娜問。

  「嗯,我覺得可以先鎖定他們接下來可能盯上的目標。」

  除了斯里莫之外的人突然又整齊地看向伊莉莎白。

  「怎麼了嗎?」伊莉莎白睜著無辜的大眼看向大家。

  「呃,我們要不要先去找鐵路公司問清楚?」約翰提議道,「就像昨天講的,他們之中很可能是有內應的。」

  「如果要拿到乘客名單,也是要跟鐵路公司交涉。」蘿莎莉亞附和。

  「我覺得可以雙管齊下。」斯里莫總結,「一個是篩選可能會被盯上的人,一個是拿到鐵路公司的名單,先從這兩處著手。」

  有了初步的調查方向後,一行人正準備出發,伊莉莎白卻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停下腳步。

  「這樣吉米兄妹不是就危險了嗎?他們也是從北方跟我們一起來的。」

  伊莉莎白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話後,約翰認分地解釋:吉米跟吉安娜兩兄妹是隨著溫徹斯特公司從北方來的,吉米目前擔任經理,吉安娜則時常在新教教堂幫忙。平時除了工作之外,他們也熱衷於幫助本地一些孩子或戰後需要幫助的家庭,兩人也時常宣揚廢奴思想。因為在荒溪鎮跟舊金山都有住所,他們經常在兩地之間奔波。

  「聽起來就是完美的目標呢。」黎歐娜說。

  「他們現在待在鎮上嗎?」蘿莎莉亞問道。

  「應該是吧。」約翰回答,「但他們應該過幾天就要去舊金山處理商務。」

  「那約翰,你叫爸爸讓他們暫時不要去。」

  「好,我會跟他說一聲。」

  「不對。」蘿莎莉亞馬上打斷,「如果我們查不到任何事情的話,最後可以靠他們當餌啊。」

  「可是你怎麼可以讓他們當餌呢?」伊莉莎白抗議。

  「我們把匪徒解決掉不就好了嗎?」蘿莎莉亞理所當然地說。

  「但是……」

  「我們那麼多人,就保護不了那兩個人嗎?」黎歐娜不等伊莉莎白講完就開口說道。

  「我覺得誘餌這件事可以考慮看看,但不必是第一要務。」眼見警局內又要直接吵起來,斯里莫趕緊開口,「盡量先請他們減少來往吧,如果要去的話跟我們講一聲……至少這陣子先不要去。」

  這話算是綜合了雙方的立場,講完之後,也沒有人再提出異議,事情總算是暫時定了下來。既然方向已經明確,幾人也不再多說,出警局後各自牽了馬,朝著先驅鐵路公司騎去。



  先驅鐵路公司和荒溪鎮的關係可說是相輔相成,先驅因載運荒溪鎮的礦產而崛起,荒溪鎮也因有了這條鐵路而使生意往來更加順利。現在出了這兩樁火車劫案,對他們的商譽來說絕對是嚴重的打擊。看到警長一行人前來,接待的員工也不敢怠慢,客氣地將他們請到辦公室前,請他們稍待經理和客人談完。

  但是對於客人的姓名,他堅持不肯透露。一行人也只能在門外等待,過了十幾分鐘後,剛才不知道跑哪去的Otoro突然拿了一張紙鈔給布萊克,然後又回到布萊克的肩上待著。

  「……這隻浣熊什麼時候養的啊?」蘿莎莉亞有點懷疑地問道。

  「喔,前陣子跑來酒吧,餵了點牠魚,牠就留下來了。」

  蘿莎莉亞摸了摸浣熊,接著只見浣熊從袋子裡拿出一元硬幣敲了敲,又看向蘿莎莉亞。

  「哦,這是要給我的嗎?謝謝。」

  就在蘿莎莉亞跟浣熊爭硬幣打發時間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終於打開了。一個穿著管家服飾,一臉凶神惡煞的高壯黑人走了出來,看了眾人一眼,就一邊碎碎念著「沒用的廢物……」一邊快步離去。

  「誰啊?有人看過嗎?」蘿莎莉亞問。

  但所有人都只是搖了搖頭。

  「警長,不好意思,經理說您可以進去了。」祕書看著斯里莫說。

  「好。」

  斯里莫點點頭就準備走進去,當然,還有他身後的一票人馬。祕書下意識伸出了手想攔,但是掃過了這群人的臉後,他又默默收回了手──這群人,不是他惹得起的……



  先驅鐵路公司的經理辦公室十分普通。當然作為高層的辦公室,內裝也有相應的規格,家具能看的出來是高級款,但整體而言,並沒有能讓人特別留下印象的地方。

  身為經理的山姆‧威爾森也是這樣的一個人,訂製的西裝十分高級,但並不搶眼,像是在說「我是個成功商人」,而不是「我是山姆威爾森」。現在他坐在辦公桌前,看著走進來的六個人跟一隻浣熊愣了愣,然後將目光定睛在警長身上。

  「警長,中午好。」山姆點了點頭,「有什麼我能為你效勞的嗎?」

  「我們早上收到報告了。」斯里莫說道,「現在是想來確認一下,不知是否方便將貴公司最近的訂票名單交給我們?」

  「呃……請問這是……」

  「因為昨天的匪徒主要就是要攻擊往返舊金山的北方人,因此我們想確定在最近的一週內,還有沒有類似的人會往返,這樣才能確定有沒有辦法幫助他們。」

  「喔,可以……」山姆點了點頭後將祕書叫了進來,「去把最近一週的乘客名單拿過來給警長。」

  「好的。」

  「這些名單平常誰可以拿到?」祕書前腳才踏出辦公室,黎歐娜馬上問道。

  「我跟幾位管理人。」山姆答道,「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名單恐怕有洩漏之虞。」黎歐娜淡淡地說。

  「我覺得應該不會有這種事……」山姆看起來有些震驚,「這畢竟是我們公司的信譽問題,而且除了我之外,也只有幾名資深幹部能接觸到這名單。」

  「總共有幾人?」

  「我跟三名主管。」

  「那些人分別是誰?」這回換伊莉莎白問道。

  「我、剛才那名祕書,還有車站的早班管理人跟晚班管理人。」

  片刻的沉默後,蘿莎莉亞突然開口,「話說,請平克頓偵探社的人當保鑣,是你的決定嗎?」

  「是,因為現在出了這種事,我們需要一些有力的方式來讓乘客安心,只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殘暴。」

  「你們接下來還打算做什麼特別的防禦措施嗎?」蘿莎莉亞又問道。

  「繼續請平克頓嗎?」黎歐娜問。

  「首先我們早上緊急開會,將接下來一週內的客運車輛全部祕密改了時間。由於預先訂票的人不多,我們也通知了訂票的人,並請他們不要聲張。同時我們也會增加保全人數。」山姆說道,「當然我們還是期待犯人能盡快被逮捕,發生這種事對我們的聲譽造成很大的打擊。」

  「可以期待我們正義的警長囉。」

  「對,我一直很期待藍眼神探的表現。」

  蘿莎莉亞聽到山姆的回應後,刻意地看向斯里莫露出竊笑。

  「喂。」黎歐娜突然開口,「你知道是誰洩漏的吧?那些名單。」

  「啊?」山姆轉頭看向黎歐娜,「沒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話說回來,請問你是哪位?」

  「黎歐娜‧加西亞。」

  「呃。」山姆愣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少來。」

  黎歐娜的語氣一向冷淡。此時她沒有做出什麼明顯的舉動,真要說的話,或許只是稍稍站得更直了一些,目光直視著山姆。光是如此,她整個人就散發出令人難以忽視的壓迫感。這次所有人都能看到,山姆開始顯得侷促不安,他敲擊桌面的手指加快了速度,試圖迎視黎歐娜的目光,但眼神卻明顯搖擺。

  「你把名單賣出去啦?」布萊克猜測。

  「……其實並不是洩漏出去,我也並沒有把名單賣出去。」最終,山姆的肩膀垮了下來,無奈地說,「只是我們有一名貴賓有特殊需求,所以我們事先有把名單給他看過。」

  山姆這話一出,六人馬上開始質疑這人是什麼身分,但山姆只是搖了搖頭。

  「抱歉,這個我真的沒辦法透露。但是我可以保證的是他絕對不是搶匪,也絕對不可能跟匪徒有關係。」

  「你為何能如此保證?」蘿莎莉亞一臉懷疑地看著山姆。

  「因為……那名貴賓不只是我們的客戶,也是我們重要的投資人之一。我無法透露他的身分,但他只是想安排自己的人上車。他想避免太多人的車班。」

  「那你只需要把乘客的數量給他就好了,你卻把整份名單都給他了?」蘿莎莉亞質疑。

  「因為他想要確認有沒有一些高危險份子。偶爾會有一些……」山姆的目光突然飄到房間的一角。

  「什麼叫危險份子?」對上山姆目光的黎歐娜淡淡地問道。

  「沒有,沒事。」山姆答得很快,「他只是希望確認車上的人都是一般的乘客,因為那位貴賓非常小心。」

  「現在已經事關人命,你還要隱瞞這件事?」伊莉莎白瞪著山姆。

  「因為我很確定……」

  「這件事跟你們公司的商譽有關吧?」

  「對,但我可以保證那位貴賓與這件事無關,再來……」

  「他經常來跟你們要這樣的名單嗎?」蘿莎莉亞突然逼問。

  「對,因為有時候有一些貴賓會希望搭車前能確保他們的旅途能順心愉快。」

  「所以會這麼做的人其實不只這一個人?」

  「是。比如說有些客人其實不想跟黑人一起搭車。」山姆表示,「或是他們特別不喜歡一些人,就會要求先看過名單。但他們其實也不會特別研究名單,只是希望我們提供車班、人次和一些基本資料。」

  經過這一連串的逼問,山姆也開始招架不住,露出疲累的表情,但不管是誰都沒有要輕易放過他的意思。就在此時,剛才離開的祕書終於抱著一疊文書資料回來,山姆一看到他就忍不住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太好了,接下來一週的旅客名單來了,你們儘管看吧。」

  「剛才那位離開的黑人……」黎歐娜仍盯著山姆。

  「……對,他就是代表那位貴賓……對我們進行一些檢討與建議。」山姆苦笑著說,「如果幾位能自行調查出來就算了,總之我這邊是不可能透露的。」

  話說到這份上,六人終於暫時放過山姆,開始研究起乘客名單,而山姆則派人送上咖啡。

  一段時間後,蘿莎莉亞跟黎歐娜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跟其他人說明自己的發現。確實如山姆所說,接下來一週的車班都被調整過時間,不是調到更晚就是更早。而名單上也確實有吉米跟吉安娜兩兄妹,另外值得注意的還有一批黑人乘客,一名北方來的法警──費德洛‧阿曼,以及鎮上的新教牧師──康斯坦丁。斯里莫聽完後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思考著方案。

  只是,心中有方案的人自然不只斯里莫一個。在經過各種「不如全部集中在一起吧」、「不能讓平民當誘餌啊」、「康斯坦丁牧師是北方人嗎?」、「不知道」、「費德洛死了是不是就不用交報告了?」的意見後,這七拼八湊的團隊才終於有了一個初步結論。

  斯里莫會去跟費德洛交涉,希望他能夠充當誘餌,並將他的車班往前調到10月4日。吉米跟吉安娜兄妹和黑人乘客的乘車時間則會被調到費德洛之後。

  黎歐娜、布萊克跟蘿莎莉亞會去確認康斯坦丁牧師的意向。

  伊莉莎白和約翰自告奮勇去調查黑人管家是誰。

  事情就這麼定了。



  中央區。

  伊莉莎白根本沒走出先驅鐵路公司,而是在離開山姆的辦公室後,拐了幾個彎,熟門熟路地來到一間房間後敲了敲門,然後就直接推開了門。

  房內的青年看到她後,露出了有些訝異的神情。

  「你怎麼會突然過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若仔細看,會發現他的眉宇跟山姆‧威爾森有幾分神似。

  「奧斯卡,你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情嗎?」

  聽到伊莉莎白這麼問,奧斯卡立刻露出了苦笑,「是,最近我跟父親都在忙著處理這件事。我知道了,你是來辦案的吧?」

  「對,我需要你配合調查。」伊莉莎白看起來甚至有點興奮。

  「呃,你應該找過我父親了……所以還有什麼是我能幫上忙的嗎?說吧。」

  「嗯……剛才你父親跟我們說他有把名單給一個貴賓,讓他提前安排,我們可能需要知道他是誰。」

  「那位我知道,只是……」奧斯卡露出相當為難的表情,「不好意思,這攸關公司重要的貴賓。」

  「不然你給我一點提示啦~」伊莉莎白露出甜美的笑容,只差沒抓著奧斯卡的手搖晃了。

  奧斯卡緊皺著眉,看了看伊莉莎白,又接連嘆了好幾口氣。

  「……他是貴族街的管家。」奧斯卡放棄般地說,「你如果想知道的話,可以直接去貴族街打聽。在那邊的社交圈打聽一下,應該多少有人見過,他是貴族街特別難搞的傢伙之一。」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伊莉莎白開心地笑著。

  「不客氣。等事情結束後,我們再找機會吃個飯吧。」

  奧斯卡苦笑著,看著伊莉莎白愉快地跟他揮手道別,內心祈禱著希望父親不要責怪自己誤交損友。



  中央區,新教教堂前。

  在新教教堂門口,一個穿著牧師服的黑髮男子正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喝酒,還一邊低頭拿著小肉塊餵身旁的狗。男子略長的黑髮垂下來,遮去了大部分的臉,但仍可見到下巴上的鬍渣。若是他的衣服再邋遢幾分,甚至可能會讓人以為是個大白天就酗酒的無業酒鬼。

  這樣的畫面並不稀奇,新教教堂和天主教教堂就在正對面,會來訪此地的居民一向不少,許多人都看過康斯坦丁牧師在教堂前喝酒餵狗的畫面,詭異的是甚至有不少年輕女性會站得遠遠的,然後一邊看著他餵狗,一邊害羞地交頭接耳。

  不過,鮮少有人有勇氣闖入他的世界打擾。因為男子的身旁總是縈繞著一種獨特的氛圍,彷彿全世界只有他跟他的狗存在。即使三個惹眼的傢伙已經來到他的跟前,他也彷彿完全沒有察覺,仍然專注地餵他的狗。

  「嗨。」黎歐娜簡單地打了個招呼。

  康斯坦丁抬起頭來,簡單地點點頭,又繼續餵著他的狗。即使眼前三人都不是他的信眾,他對三人的突然拜訪也沒有露出一絲詫異。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藏了太多的悲傷跟過去,以至於不管倒映出什麼,都只會沉入那漆黑的深淵,而激不起任何波瀾。若能避免被他的雙眸吸住目光,你才能注意到,這名牧師其實長得相當好看,在未經修飾的絡腮鬍底下,是一張斯文而氣質出眾的臉。

  「康斯坦丁牧師,你……10月4號那天要去舊金山嗎?」蘿莎莉亞問。

  「……對。要進城一趟買東西。」

  「你知道最近有火車劫匪的事情嗎?」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不知道。」

  「他們以北方來的白人為目標。」黎歐娜說。

  「……所以你們是來……」

  「確認你是不是目標。」蘿莎莉亞接過康斯坦丁的話。

  「其實我應該也不算北方人。」康斯坦丁聳了聳肩,「不過你們的勸告我收到了,我可以晚點再去。」

  「行吧。」黎歐娜說道。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們就自便吧。」

  康斯坦丁說完後,又再度回到了他與狗的小世界中。三人走遠之後,布萊克問起黎歐娜是否跟康斯坦丁很熟,但黎歐娜也只知道父親認識康斯坦丁,其他的細節就連她都不清楚。

  不知為何,三人有種感覺,只要康斯坦丁還是依然故我地在那教堂門口喝酒、逗狗,他的背景就永遠不會有曝光的一天。而且,這樣或許才是最好的。



  中央區,旅館。

  斯里莫不情不願地敲響了費德洛法警的房門,費德洛開門後看到來客,露出詫異的表情。他看上去比斯里莫大十幾歲,一頭黑色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臉頰瘦削,薄薄的嘴唇看上去總是不悅地抿著,若是開口,肯定是吐出尖酸刻薄的話語。

  「嗯?你們報告提早寫完了?」費德洛瞇起眼看著斯里莫。

  「咳……你沒聽說最近的火車劫匪案嗎?」

  「喔,有啊,我有聽說啊。」

  「這時候你還跟我講報告的事情?」

  「因為那是我的職責。」費德洛馬上板起了臉孔,「我不知道你們南方怎麼做事的,但在我們那邊,每個人都要做好自己的職責……」

  「好的。」斯里莫在內心默默翻了個白眼,不過這沒能打斷費德洛。

  「不會因為有別的事情發生,就不顧自己的職責,明白嗎?」費德洛高高仰著頭,硬是用鼻孔凝視比他高的斯里莫,「一個成年人就該做好自己該負的責任。」

  「好……既然你提到職責……」斯里莫勉強壓下情緒,「聽說你10月6號那天要回舊金山?」

  「是啊,因為那天就是你們報告的截止日期。」

  「對,是。」斯里莫連忙打斷,「不過由於最近的火車劫匪案……我們猜測他們的目標是北方來的白人。」

  費德洛看了斯里莫一眼,「你覺得他們有膽殺一個聯邦的法警?」

  「他們已經殺兩個法警了。」

  「噢。」費德洛沉默了一下,「那……你建議我該怎麼做?」

  「所以我想要跟你說個提議。」

  「我懂了。」費德洛點點頭,「你要帶人跟我回舊金山,沿路保護我對吧?」

  「……對。」

  「不如這樣吧,我可以晚個幾天回去。等你破案了我再回去就好。」

  「呃……我建議你要不要盡早回去?」

  「呃……為什麼?」費德洛一臉狐疑地看著斯里莫。

  「這樣說吧……」斯里莫沉默了一下,「你要的報告我可以明天給你,然後我幫你安排明天回去,這個時間點我們可以安排多一點人跟車。」

  「……警長,如果我沒有弄錯……」費德洛又瞇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要我當誘餌?」

  「……職責嘛。」

  費德洛深吸了一口氣,瞪大了眼看著斯里莫,伸出食指來指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是一名聯邦高層法警,專門做的是文職,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該由我負責!你應該要早點抓到他們,而不是拿一名聯邦高層文職法警去做誘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呃……請問費德洛警探,我有說到誘餌這兩個字嗎?」

  「那我為什麼不能等你們把案子破了之後,我再回去就好了?!」

  「身為一個聯邦法警,難道不該協助一下南方……」

  「我是一個文職!」費德洛快要抓狂似地吼著。

  「你不相信我們可以保護你的安全?」

  「絕對不相信。」費德洛用力地搖了搖頭,「我會把我的車票改到一週以後,你們趕快給我把案子給破了,聽到沒有?不然我會跟上面報告,你們辦案效率過於低落!還試圖讓一名聯邦高層文職法警作為你們的誘餌!到時你們就完蛋了,你知道嗎,你跟你的警局都完蛋了!」

  費德洛怒吼完,將稍微有些凌亂的頭髮撥回原位,才喘了口氣,「那位溫徹斯特家的小姐例外。還有,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去做你該做的事!」

  斯里莫有些困窘的站在原地。面對犯人,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藍眼神探,但面對警方高層,面對政治,他只覺得綁手綁腳。斡旋跟說服一點也不是他的專長,他信任的只有自己的辦案能力,還有──

  斯里莫兩手拔出了腰間的飛斧,就往費德洛的方向丟過去,準確地切過費德洛的耳側,距離甚至不到5公厘。費德洛瞬間僵住,而斧頭雙雙釘在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你再跟我談職責,我現在就跟你談職責。」

  「……」費德洛沉默了片刻,「我想了想,行吧,你先說說可以派多少人保護我。不過若是他們不知道我改了車班怎麼辦?難道我要去鐵路公司前面大吼大叫說為什麼改了我的車班?」

  「應該說,改時間後他們發現與否,也可以讓我們判斷他們的情報來源。」

  「喔……我希望他們沒有發現。」費德洛皺了皺眉,「不管怎樣,我10月4號還是會跟你們收報告的。對了,你吃過午餐了嗎?這頓我請你吃吧,不用客氣。」

  費德洛拍了拍斯里莫的肩,露出相當「友善」的笑容。斯里莫也回以一個僵硬的苦笑,心裡默默想著──北方的高層文職法警真的很惹人厭。







[刪減片段]

  10月2號清晨。在造訪荒溪鎮警局前,蘿莎莉亞再度來到「獵犬」。

  「我跟你說,正義的警長要出動啦!」蘿莎莉亞大步走進「獵犬」,一邊大笑著說。

  「我有聽說。」尤恩點點頭,「如果賞金上升了,我就會介入這件事情。到時候就先讓警長去找,反正他鼻子很靈。」

  「哈哈!是啊。」蘿莎莉亞笑得很酸。

  「反正等他聞到犯人的味道,我們再去抓犯人就可以了,嘿嘿。」尤恩笑得很奸詐,「但我已經先派一些部下去舊金山探查了,問出什麼的話我會再告訴你,你先跟著警長吧,我打算先從舊金山下手。」

  「誰打到算誰的?」

  「當然,反正人那麼多。但是要注意……」尤恩面露嚴肅,「不要讓警長正義的斧頭先把他們打下來了。」

  「當然囉!」蘿莎莉亞哼了一聲。

  「都什麼年代了,還在那邊丟斧頭?哼,跟印第安人沒兩樣。」

  「還用什麼老鷹,天啊!」蘿莎莉亞誇張地嘆了口氣。

  「魔法斧頭?魔法老鷹?」

  「我們請的到底是警長還是馬戲團長啊?」

  「真的!他怎麼不去馬戲團表演就好呢?」

  黑警長聯盟再度哈哈大笑。

  「好啦,先走啦。」蘿莎莉亞揮了揮手。

  「加油囉,小心警長的小斧頭喔,不要踩到了!」

2021年1月7日 星期四

[兇案疑雲:西部篇] 白色的亡靈 (1)

  1873年10月1日,荒溪鎮。

  舊金山南方,西臨瑞文河的這座「小鎮」,已經有了初期城市的規模。但就跟所有面臨變化的事物一樣,荒溪鎮得先面對最後的混亂,才能贏來最初的整頓──或是毀滅。

  在不變的漫天黃沙下,小鎮看似穩定地擴張著,但在內戰後迅速改變的不只是產業模式,還有更深層、幽微的東西。在這時代的洪流中,有人選擇順應;有人選擇反抗;也有人尚在尋找自己的方向。警探、黑幫、賞金獵人、商人……對外的身分不過是一種佩於身上的徽章,底下的本色則更加曖昧不明。

  而荒溪鎮,就是這些人最後一場狂歡的舞台。



  在荒溪鎮中心區的一棟民宅,一大早便響起了敲門聲。沒過多久,身穿米色連身裙的女性開了門。儘管是一大清早,她顯然仍經過基本的梳妝打扮,紅色的濃密長捲髮梳理整齊,棕綠色的眼眸讓她看起來帶點神祕,略為寬鬆的衣服仍能顯出她的好身材,是名容易讓男人動心的美女。此時她臉上的表情卻在看到訪客時,從愉悅的笑容變成了皺眉。

  反倒是來的人一臉激動,一看到她就急匆匆地說道,「蘿莎莉亞,出事了出事了!」

  「你上次寫那什麼爛報導啊?!」被稱為蘿莎莉亞的女性掩上門後就開始罵起眼前娃娃臉的青年。

  毒玫瑰露出冷笑,親吻手中的左輪手槍──如讀者所熟知的,正義與煙硝是她此生唯二的摯愛──

  每當蘿莎莉亞‧法蘭西斯想起眼前這個叫做布蘭登‧諾瓦的記者以她為主角寫的報導,都渾身一陣惡寒。要不是他那邊掌握情報的速度很快,蘿莎莉亞早就用套索把他倒吊在樹上了。

  「沒關係,我們快有下一篇報導了,你聽我說!」

  蘿莎莉亞一臉無奈,沒有應答,因為她知道不管怎樣,眼前的人都會說下去。

  果然訪客連珠炮似地說了下去──蘿莎莉亞幾天前逮到的懸賞惡徒「三眼艾迪」,在被法警送往舊金山的途中,該輛押送犯人的列車竟然在抵達舊金山的前一晚被劫,三眼艾迪趁機逃脫,當然,蘿莎莉亞的賞金也泡湯了。而兩名法警也被歹徒殺死而殉職。

  古怪的是,這群劫匪沒有搶錢,只處決了幾名乘客便離開了。根據傳聞,那群劫匪全都穿著純白的罩袍,加上三角形的尖帽。

  3K黨。蘿莎莉亞的腦中馬上浮現這個團體的鮮明形象。在兩年前,北方人的總統已經下令要3K黨解散,判定他們為違法集團。然而形式上的禁止容易,思想上的管控卻難。在這兩年間,3K黨在南方不少地區仍然活躍,而且逐漸將目標從黑人轉為幫助黑人的北方白人。唯一古怪的是,3K黨其實並不常在這一帶活動,若是他們開始將這一帶視為活動據點,勢必又會引發新的亂象。

  「被處決的是一家三口的北方商人家庭,他們在戰爭中資助不少,現在還想在南方開黑人學校。」布蘭登表示,「除了這家人跟兩個反抗的法警外沒人受傷,也沒有財物損失。」

  「哼嗯。」蘿莎莉亞點點頭,對於北方商人家庭沒有太多同情。說實話,蘿莎莉亞身為典型的南方人,還是滿能理解3K黨的想法,雖然她也覺得他們有時做得太過火了,引發太多不必要的混亂。像是這次,讓她的賞金飛了?這可不能忍。

  「總之,因為三眼艾迪跑了,舊金山法警那邊說等同於沒抓到,所以我們不如抓到這群劫匪,這樣就有新的賞金了!」布蘭登愈講愈興奮,「我們從來沒有這種寫特色劫匪的專欄!」

  「你先給我閉嘴。」蘿莎莉亞受不了地說,「現在那些人被懸賞了多少錢?」

  「舊金山警方目前懸賞一人50塊。」

  「他們有多少人?」

  「據說有5到10人左右。」

  蘿莎莉亞在心中加總了一下,布蘭登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馬上接了下去。

  「所以這會是很大的一筆錢,而且也會是一篇很精彩的專欄,我已經想好了,我要分成上中下三集……」

  「好,你閉嘴,我不想聽了。」蘿莎莉亞止住青年的妄想。她雖然同意讓布蘭登以她為主角撰寫專欄,但可不表示她喜歡布蘭登那花俏過頭的文筆。

  布蘭登識相地閉嘴。

  「還有什麼線索嗎?」蘿莎莉亞問道。

  「沒有,但是……」布蘭登尷尬地笑笑,「我們可以一起去舊金山調查線索。」

  「我們?」

  「不然如果你真的不想出遠門,也可以我去跑一趟啦,然後再回來告訴你。」布蘭登馬上改口,「喔對了,還有一件事!」

  「啊?」

  「我記得你應該會需要,就是綿羊兄弟要出新的產品了,這週四會在廣場開始發售,記得去排隊喔!」

  「我知道!」蘿莎莉亞沒好氣地說,「我有看報紙好嗎。」

  蘿莎莉亞一面說著,一面從門縫偷看,果不其然看到弟妹兩眼放光地看向她,尤其是6歲的諾亞……這兩個鬼靈精耳朵愈來愈靈了,完全不放過任何關鍵字。

  「姊姊會去幫你們買回來喔。」蘿莎莉亞對著弟妹微笑道,跟剛才面對布蘭登的態度判若兩人。

  「對了,聽說這次還會出手工香皂的贈品喔,那我先走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吧。」蘿莎莉亞說。既然劫匪是在舊金山附近犯案,那她不如親自跑一趟。

  跟布蘭登約好搭乘下午的火車後,蘿莎莉亞才轉身回到屋內,露出和煦的微笑。在面對家人時,她永遠扮演著可靠長女的角色,但家人看到她的表情就明白了──

  賞金獵人「毒玫瑰」已經鎖定了下一個目標。



  同一時間,荒溪鎮警局。一匹掛滿籃子的駿馬正不疾不徐地接近那棟方正的建築。

  儘管荒溪鎮已經頗有規模,鎮上的警局仍然只有少少的五個人,一方面或許是政府體制跟不上經濟發展的速度,另一方面可能是警長「藍眼神探」的能力高超。

  此時,警局內正是「藍眼神探」斯里莫‧諾曼坐鎮,跟沒有出動的警探一起處理文書工作。身為警長的他也可算是荒溪鎮的偶像,其原因可不只是辦案能力。原本就輪廓深邃的他在經歷了風霜後,歲月他臉上留下些許刻痕,加上左下巴那一道明顯的疤痕,反而為他增添一種歷經滄桑的沈穩洗鍊。那雙灰藍色的眼眸襯著偏深的膚色而顯得澄澈。無論何時,他幾乎都穿著黑色皮背心和棕色皮褲,戴著一頂黑色牛仔帽,穿著一雙帶流蘇和刻紋的皮靴,腰上繫著兩柄手斧及左輪手槍,灰藍色的領巾與眼眸相映,而吊帶則更顯得衣服下的肉體飽經鍛鍊。此時眉頭深鎖的他又多了幾分成熟與憂鬱的氣質,要不是待在警局內,恐怕又有一票鎮上女性要被迷倒了。

  在斯里莫後方是名讓人眼睛一亮的年輕女性──伊莉莎白‧溫徹斯特。她有著幾無瑕疵的奶油白肌膚,柔順的金長髮在腦後紮成馬尾,一雙無辜的大眼和帶笑的嘴角都透著純真感。儘管她的服裝幾乎跟警長一致,只是更加高級,看上去仍很難想像她是一名警探,反而更符合她的另一個身分──溫徹斯特家的大小姐。從警局的大量溫徹斯特配槍看來,難免會讓人產生溫徹斯特連發武器公司透過資助警局來將伊莉莎白安插進去的疑慮,而事實上也真是如此,雖然為何要安插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進警局……就讓人猜不透了。

  最後則是一名黑髮的混血青年約翰,裝扮同樣與斯里莫類似。似乎出於某種不明原因,這套裝扮幾乎可算是荒溪鎮警局的制服。此時他是最認真埋首文書工作的人,但與其說他是斯里莫的手下,不如說他是溫徹斯特家的人。正因如此,他時不時會從文書工作中抬頭往伊莉莎白那邊看,就像個擔憂太長時間沒注意,小孩就會用蠟筆塗滿整面牆的家長。

  正當斯里莫再度開始抱怨無止境的文書工作時,警局的門被推開。一名穿著遊騎兵制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的方臉上充滿歲月的痕跡,微笑的模樣看起來溫和可親,眼中銳利的光芒卻隱藏不了他身經百戰的事實。

  斯里莫一看到他便點了點頭。看到他手上的竹籃,斯里莫馬上意會到,這又是遊騎兵隊長安德烈慣例的慰問時間了。

  然而,不同以往的是,他的左手纏著繃帶吊在肩上。

  「發生什麼事了?」斯里莫的語氣中透著一絲詫異。

  「老了……」安德烈嘆了口氣,「前兩天發生一起案子。我們原本是要回來這邊補給的,剛好路過就想幫忙追捕一下,沒想到天色太暗,不小心就中槍了。真的是歲月不饒人,如果是以前,這些傢伙應該跑不掉才對……」

  安德烈簡單跟斯里莫交代了一下。兩天前他們在舊金山附近追捕一批劫匪,後來他帶著幾名遊騎兵先回荒溪鎮補給相對便宜的物資,沒想到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火車搶案,他們試圖追捕,其中一個搶匪卻開槍擊中了他。

  「槍法很好。」安德烈強調,「當時天色昏暗,他騎在馬上還能一槍命中。也因為這樣,那些傢伙逃掉了。不過那些傢伙的打扮很奇特。」

  安德烈描述他們穿著的白色罩袍與三角形的白色尖帽──斯里莫當然知道這群人的來頭。伊莉莎白跟約翰也一臉了然,出身北方的他們早就明白要提防那些傢伙。

  「這件案子目前已經由舊金山警方在辦了。我們當時也護送被集中在客艙的乘客和乘務員回去。劫匪當時好像挑出了事前就決定好的三個人,在車廂外處決了他們。」安德烈又說道,「當時車上的法警也被進入車廂的第一批匪徒擊斃,匪徒應該有將近10人吧。」

  斯里莫點了點頭,臉上逐漸浮現警探的銳利神情。

  「這案子應該不會到你這邊來,我只是大致讓你知道一下,畢竟是從你們這邊開去舊金山的火車。」安德烈又補充道,「就我所知好像沒有任何財物損失,很可能就是那群瘋子來我們這邊表達反抗之意,畢竟……總統閣下簽署的法案徹底惹火了他們。」

  安德烈講到這裡,仍忍不住低聲抱怨了幾句北方政權的強硬作風。其實這年頭,其實對北方抱持不滿的南方人不少,差別只是在於如何應對罷了。但斯里莫並沒有附和,只是由著他抱怨。

  「總之你自己也要注意點,你年紀也快到了。」講到最後,安德烈又嘆了口氣,把慰問品籃子交給斯里莫,籃子裡是慣例的自製燻火腿、臘腸跟紅酒。

  「謝啦。」斯里莫接過籃子。

  「對了,我還買到不錯的雪茄,在籃子底下,你自己享用吧。我還要去看看其他人,就先走了。」安德烈感慨道,「每次回來都覺得要探望的人愈來愈多了。」

  安德烈最後又跟斯里莫點了點頭,便騎上馬離開了。斯里莫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比起之前,這老練的遊騎兵隊長似乎真的有幾分老態了。不過,自己應該還沒到那個年紀吧……

  「警長,我覺得你完全沒有老,你還很厲害啊!」彷彿聽到斯里莫的心聲一般,伊莉莎白一臉崇拜地表示。

  若要說的話,有可能是被這些文件跟繁文縟節搞得蒼老了吧……斯里莫看著成堆的文件無奈。雖然對於安德烈提到的案子有些在意,他還是再度回到死線迫在眉睫的文書工作中。

  此時,被文件淹沒的他還不知道這起案子會給他帶來怎樣的衝擊……



  離開警局的安德烈則騎著馬一路往中央區的住宅區前進。住在中央區的人多是從事正經工作的一般平民,雖不像南區「貴族街」那樣富有,但多半還是能負擔自家生活。儘管如此,安德烈仍會走訪這些人家,拜訪他的舊部或戰死弟兄的家屬,這已經成了他這些年來的儀式。

  最後,安德烈來到一間模樣普通的房子前,房子的規模剛好是能勉強容納一個家庭的大小。他拿起一個籃子敲了敲門後,一名約15歲左右的紅髮少女開了門,身後還有一個年僅5、6歲的棕髮男孩。男孩一看到安德烈就蹦蹦跳跳的,而安德烈也從籃子裡拿出兩個小點心遞給他們。

  「我去叫姊姊。」

  少女說完,便帶著弟弟一起回屋裡去。不一會,屋內傳出另一個女性的聲音。

  「有沒有說謝謝叔叔啊?」

  「有~」還有兩聲很有朝氣的回答。

  不一會,門再度打開,迎出門來的正是蘿莎莉亞‧法蘭西斯。此時她已經穿上了招牌的鮮黃色馬甲洋裝,臉上也施了簡單的妝容,顯得更加明艷動人。

  「我帶人回來補給,順便過來看看你們。」安德烈將籃子遞給蘿莎莉亞後說。

  「你的手怎麼啦?」蘿莎莉亞用有些詫異的目光看著安德烈。在她印象中,這位老練的遊騎兵隊長很少受這麼嚴重的傷。

  安德烈長嘆了一口氣,「我剛才跟斯里莫說過……真不想變老啊。」

  「要不要進來坐坐?」蘿莎莉亞將門打開。

  「謝謝。」安德烈點點頭,沒有拒絕蘿莎莉亞的好意。

  等到法蘭西斯家兩個小孩都已經被爸媽帶到房間後,安德烈才開始說起遭遇火車劫匪的經過。儘管稍早前已經聽布蘭登講過大概,蘿莎莉亞還是很感興趣地聽著。

  「對了,我還是提醒你,不要管這件事,那些傢伙給我的感覺不太妙。」交代完後安德烈又說道,「去賺別的案子吧,這件事就別管了。」

  「我前一個案子的人被他們放跑了。」蘿莎莉亞搖了搖頭。

  聽蘿莎莉亞這麼說,安德烈長嘆了一口氣。

  「不過你說不太妙是什麼意思?」蘿莎莉亞問道。

  「雖然他們身上最醒目的是服飾,而且舊金山警局也判定他們是一群瘋子,但我跟他們交手過,我知道他們是一群非常有紀律,且具有戰術性的小隊。」

  「哼嗯。」蘿莎莉亞撐著下巴,「有意思。」

  「也就是說,他們不是普通的搶匪。」安德烈肯定地說,「我的建議是最好不要碰這個案子。一個人50看起來很誘人,但完全不值得這個風險。」

  「說不定放一下就會變高了。」蘿莎莉亞露出有點狡猾的笑容,「如果像你說的,他們這麼有紀律的話。」

  安德烈又是嘆了口氣,看起來彷彿一口氣蒼老了五歲,「真希望我有你們這種幹勁。我還是勸你,為了家人著想,最好不要碰這起案子,抓抓別的小偷或搶匪吧,反正這地方也不缺那些傢伙。」

  「他們的戰術看起來怎麼樣?」蘿莎莉亞突然問道。

  「看起來就是一支有紀律的小隊,應該有當過兵或至少受過相關訓練。而且無法追蹤牠們的蹤跡。」

  「哦,有意思,他們當時是往哪個方向走的?」蘿莎莉亞又問道。

  「鐵路往東……等等,我是要你不要再管這個案子了。」

  「我知道啦。」蘿莎莉亞笑了笑,意思是「你的意見我聽到了」。

  「你去抓抓別的匪徒吧,你看你弟弟妹妹都還小。」安德烈嘆了口氣,「聽聽我的忠告吧,我要去探望別人了。」

  蘿莎莉亞點了點頭,順手又拿了幾塊麵包跟乳酪給安德烈,然後目送他騎著馬的背影離去。

  『果然是有些衰老了呢。』倚著門框,正值青春年華的蘿莎莉亞默默感慨著。



  從中央區騎著馬一路向北,橫越瑞文溪的支流後,便會抵達北區。這也正是安德烈的路線。隨著他逐漸深入,周圍的景象也逐漸變得紛亂。此區的房屋蓋得雜亂,缺乏整體性,穿著體面的人變少了,而路上不斷左顧右盼和行跡鬼祟的人也變多了。

  荒溪鎮北區,正是法外之徒、工人和賞金獵人的聚集之地。在這龍蛇雜處的地帶,只有一棟酒館能在此屹立不搖,甚至成為北區和平的綠洲。

  這正是「Westworld」酒館。在正午時分,吧檯區的一名黑捲髮壯年男性正在擦拭酒杯。儘管短短的絡腮鬍遮住了他圓臉的部分輪廓,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和相較之下平面的五官,仍能讓人清楚看出他是個東方人。在他旁邊還有一名年輕的金髮少女不時跑進跑出,為客人送上餐點。這樣奇特的組合,Westworld的常客早就見怪不怪。唯一能讓常客驚奇的,就是趴在吧檯上的一隻浣熊,據說是老闆新養的寵物。

  酒館內,除了零星的幾位酒客外,在一個大包廂中,是另一群乍似奇特的組合。居中的是一名穿著皮馬甲和長褲長靴的少女,深色牛仔帽下,未及肩的金色短髮隨興披散。雖說是少女,但她眼神中的殺氣卻足以讓人畏懼。她上揚的濃眉、高挺的鼻樑和深邃的大眼構成讓人過目難忘的美貌,結合她的氣質,著實有股危險的魅力。

  而圍繞在她身旁的,是一群同樣看來並非善類的男子,但明顯的是,他們都對她抱持敬意。

  只要是北區的人就不會錯認,當中的少女正是黑棘幫少主——黎歐娜‧加西亞,而她身旁的自然是黑棘幫的幫眾。

  今日,是黑棘幫少主慰勞兄弟的宴會,他們照慣例約在Westworld,這當然不只是因為這是北區唯一的酒館,更是因為酒館老闆跟黑棘幫老大是舊識。Westworld是黑棘幫罩的酒館,這是踏進酒館的人都必須具備的常識。任何不明就裡而恣意鬧事的人,下場必然慘烈。

  正當黑棘幫已經喝開之時,酒館的門再一次被推開。一個穿著棕色外套,戴著一頂白色牛仔帽的年輕牛仔走了進來,他的臉孔帥氣而陌生,而Westworld的陌生客人可不多見。

  「給我一杯啤酒。」年輕牛仔一屁股坐在吧檯前。

  老闆默默地送上一杯啤酒,黎歐娜也不動聲色地關注那邊的動靜。

  「老闆,你的酒館很有名。」年輕牛仔說,「原本我以為打聽需要一點時間。」

  「是的。你要吃生魚片嗎?」老闆淡淡地說。

  「……呃,那是什麼?」

  「總之,先點一份吧。」老闆繼續平靜地說。

  「好吧,給我來一份。」年輕牛仔屈服了。

  老闆點點頭,回過頭去開始以熟練的刀工將河魚切片。與此同時他總算想到了,有一個叫做「白帽子艾瑞克」的殺手,總是帶著一頂白帽子,委託金額不斐,在這一帶小有名氣,懸賞金更是高達100元。

  「客人從外地來的啊?」老闆不動聲色地問道。

  「對,剛從舊金山城過來。」年輕牛仔故作神祕地壓低了帽子,但目光卻不自覺飄向老闆手中的動作,「……老闆,那是什麼?」

  「魚啊。」

  老闆遞上了一盤切好的生魚片和沾醬,年輕牛仔用懷疑的目光看了看那盤老闆,又回頭看了看,只見酒館內的客人不約而同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最後他終於認命地用手拿起一片魚後沾醬,咬了一口……接著渾身顫抖地放下。

  「……對了,我再點一杯啤酒給你吧,有人……花錢買你的命。」年輕牛仔──不,白帽子艾瑞克講到頻頻卡住,鼻子不停抽動著,忍不住還是拿起啤酒灌了一大口。

  而酒館內投向吧檯處的目光也愈來愈狂熱。這裡是北區,此處的人們不畏懼喋血的場面,只期待刺激的插曲。

  「你死前我請你喝一杯酒吧。」白帽子艾瑞克還是試圖用冷酷的聲音說完,「還記得范特林幫吧?你之前砍了他們老大的頭,他們現在雇我來殺你。」

  老闆愣了一下,一臉困惑。說到范特林幫,那已經是他還在做賞金獵人時的事了。六年前,他與黑棘幫老大布萊恩‧加西亞聯手剿滅了當時勢力龐大的范特林幫。最後他斬下范特林幫老大的頭,也在布萊恩的幫助下,在此處落地生根。從那之後沒有賞金獵人「孤狼」,只有酒館老闆布萊克‧阿席納。

  「等等,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嗎?」老闆──布萊克問道。

  「我不知道,我只負責收錢。」艾瑞克說,「老闆有什麼遺願要做的嗎?可以趁現在。」

  「酒館內禁止打鬥,我們去外面好了。」布萊克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艾瑞克嘆了口氣,「好,我們去外面。」

  艾瑞克說完後,轉身離開了吧檯的座位。此時,黑棘幫的小弟忍不住問了一直默默關注吧檯處的少主。

  「我們需要幫忙嗎?」

  「他沒問題的啦。」黎歐娜一臉平靜地說,「我們就做個公裁吧。」

  黎歐娜的目光鎖定轉身往門口走去的艾瑞克,以及他身後的布萊克。下一秒,只見布萊克以超乎尋常的速度舉起霰彈槍,對準了艾瑞克,而後者正一臉驚愕地回過頭來,手往腰間摸去──

  「這就是卑鄙的東方人嗎?」黎歐娜笑了笑,然後大聲說道,「布萊克,如果你贏了,我請在座的大家喝酒。」

  「感謝,不愧是黑棘幫的大小姐!」

  說話同時,只見布萊克搶在艾瑞克拔槍前開了第一槍。艾瑞克驚惶地閃躲,但還是被轟掉了左邊肩膀,接著布萊克又是兩槍,巨響震得酒水都微微搖晃著。煙硝散去後,只見艾瑞克的軀體倒在地上,頭部已被轟成一灘爛泥,破破爛爛的白帽子也被染成了粉紅色。

  屍體發出沉悶倒地聲響的瞬間,酒館內也爆出了一陣粗魯的歡呼,彷彿他們剛見到的不是殺人現場,而是一場精采絕倫的戲劇演出。

  唯一面露不滿的,是那名年輕的金髮服務生,她氣沖沖地朝布萊克走了過去。

  「布萊克,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在酒館正中央開槍,這很難打掃你知道嗎?你看看這個地方!」她氣鼓鼓地指著地上的屍體,「他的腦袋甚至濺到一旁客人的雞肉派上面了!」

  「對啊老闆,這個我要免費。」一旁的客人表示。

  「重做一份給客人就好了啦。」布萊克毫不在意地說,「好好好……把這邊清理一下。」

  「老闆,我的酒杯裡面有耳朵!」

  「我再給你一杯新的。」布萊克說,「黑棘幫請客。」

  「他現在頭都沒了,你要怎麼證明是他?」金髮少女餘怒未消。

  「我們有他的帽子和他身上的東西啊。」布萊克指指那頂被轟爛的帽子。

  「……好吧……你下次不准在酒館中央開槍了!」金髮少女最後警告完,認分地拿起掃具,開始打掃環境。

  而布萊克則開始為酒客們倒啤酒、送餐。一名青年溜出了酒館,但布萊克沒有太過在意。沒過多久,那名青年便領著斯里莫、伊莉莎白和約翰走了進來,自己則到旁邊去拿出了一本小冊子跟筆。

  北區酒館Westworld,也是荒溪日報記者的常駐據點之一。

  斯里莫看了看現場──酒館正中央的地上是一具無頭男屍,頭部的部分是一堆可能曾經是頭顱的肉屑和骨頭碎塊。

  「警長喝酒嗎?我請客。」黎歐娜瞥了斯里莫一眼後說。

  「……執勤時不喝。」

  「那要咖啡嗎?」布萊克問道。

  「可以,不要加奶。」斯里莫說完後,又環顧一圈店裡的人,「這算私鬥嗎?」

  「沒有啦,那是白帽子艾瑞克。」布萊克一邊泡咖啡一邊說,「我們發現了他,想要領賞金,最後就這樣了。」

  「他是來尋仇的。」黎歐娜補充。

  斯里莫看了一下屍體。從趴臥的情況看來,很明顯是被人從背後偷襲,而且至少狂轟了兩三槍,才會整個腦袋都被轟爛了,最重要的是……

  「其實我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白帽子吧?」約翰喃喃道。

  「對啊,你要怎麼證明他是白帽子?」伊莉莎白幫腔道。

  「臉都被打爛了。」斯里莫無奈。

  「我們有人證!」布萊克看向黎歐娜,又補充道,「我們搜一下他身上的物品啊,說不定有一些跡象。」

  「確實應該是他。」黎歐娜作證。

  斯里莫無奈地看了看酒客們,接著便在屍體旁邊蹲了下來,伊莉莎白跟約翰見狀也跟著蹲了下來,開始在屍體身上翻找著。在斯里莫從他的口袋翻出一大堆雜物時,伊莉莎白便從屍體衣服內縫著的暗袋翻出了10條小金條。

  「沒有什麼特別的。」伊莉莎白‧溫徹斯特將金條放了回去。

  『你跟我說這沒什麼特別的?』斯里莫用唇形對伊莉莎白無聲表示。

  「警長,你先看一下那個袋子吧……」約翰無奈地嘆了口氣。

  斯里莫從暗袋中翻出了金條。那是10條金條,且上面沒有任何編號,意即這並非官方流通,而是私鑄的金條。

  「這樣我總有賞金了吧?」布萊克指了指金條。

  「這先扣回警局。」斯里莫說。

  「我們會先確認他到底是不是白帽子,如果是的話不會少了你的賞金,但需要一點時間確認。」約翰表示。

  「麻煩你們啦。」布萊克表示。

  斯里莫結束搜索後,開始詢問當時的情況。聽到他是幫范特林幫來尋仇時,他和布萊克反應一致──「都幾年前的事了」,而且這筆錢從何而來也是一大問題。畢竟,在那場大戰後,范特林幫不但分裂成兩派,一派據說已經到舊金山成立保全公司,只有另一派還堅持做法外之徒,而且也沒有任何要東山再起的跡象。

  「他們會不會是……現在才湊齊錢啊?」一個黑棘幫小弟突然說道。

  警長看了看手中價值500元的金條──一筆鉅款。

  「你只值500?」黎歐娜看了看金條後故意說道。

  布萊克有些哀傷地看著警長手中的500元金條──剛怎麼沒有搜出來呢?

  正當一行人各懷心思地看著金條的同時,一個打扮明顯是黑棘幫小弟的人跑了進來。

  「大小姐,老大找你。」

  「先失陪。」

  黎歐娜對其他人點了點頭,轉頭又交待了小弟幾句話,接著便領著黑棘幫的人離開。斯里莫也和伊莉莎白跟約翰將殘缺不全的屍體盡可能收拾好,準備搬回警局進行後續流程及更多的文書作業。

  兩組人馬離開後,Westworld終於恢復了原本的寧靜。布萊克和金髮少女都一臉平靜地回歸了酒館的工作,浣熊也照樣在吧檯上打滾著,彷彿剛才的殺戮只是一場夢、彷彿被買凶指名的對象不是自己。

  不管是酒館的工作,或是上門找碴的客人,對Westworld來說,或許都不過是平凡的日常。只是這平凡的日常,也即將被打破。



  而黎歐娜在回到黑棘幫的陣地後,便一路往深處走去。小弟已經告訴她老大在房間,而且還有客人來訪。果然,黎歐娜才走到門口,便聽到裡面傳來討論的聲音。

  黎歐娜推開房門。布萊恩‧加西亞慣例的坐在書桌前,正值壯年的他穿著體面,棕色捲髮梳理成整齊的後背頭。儘管這些年因為舊傷而深居簡出,他的膚色仍然是健康的小麥色,這或許歸功於過去的歷練。而他面前的,正是穿著遊騎兵制服的安德烈,以及一旁放著的慰問品竹籃。

  「這件事情不可能算了,我們一定會追究到底。」

  安德烈嘆了口氣,「這件事你們黑棘幫最好不要牽涉進去,太危險了。」

  「這件事我們自己會處理,我會評估,你要相信我。」布萊恩仍然態度強硬地說。

  安德烈看了看布萊恩,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最後只好提醒他小心點。然後看黎歐娜過來後,從籃子裡拿出了一個精緻的娃娃給黎歐娜。

  「……安德烈叔叔,我已經17歲了。」黎歐娜用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看著那個娃娃。

  「喔,是嗎?」安德烈看了看黎歐娜,再開口後的語氣帶了點感慨,「在我看來還是個小女孩啊。你先收著吧,下次我會去問部下說17歲的女孩喜歡什麼。」

  安德烈一邊說著,一邊將娃娃放到了一旁。於是娃娃坐在布萊恩的書桌上,跟周遭的一切顯得格格不入。

  「布萊恩,你好好考慮我的話吧。」安德烈又說道,「我們都這個年紀了,能安穩點就安穩點吧。」

  安德烈最後又看了看認識多年的父女檔,這才向他們道別。父女倆看著安德烈的背影離去,最後布萊恩嘆了口氣。

  「想不到連安德烈都到這個年紀了。」布萊恩搖了搖頭,接著強調,「雖然我跟他還是有一段年紀差距。」

  「所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布萊恩點點頭,跟黎歐娜交代起兩天前發生的3K黨火車劫案,完整描述完事件的概況後,他才嚴肅地看著黎歐娜。

  「那兩個法警,其實是我們的人,時常幫我們提供情報,也有交易往來。」布萊恩說,「之前你生日,他們還會託人送禮物來……總之,我打算調查一下這件事,你準備一下。我有預感,這件事不會這麼快就結束。」

  布萊恩接著交代黎歐娜留意一下後續情形,若有再發生事端,就跟荒溪鎮警局知會一聲,跟他們一起調查,而這對黎歐娜來說並不是第一次了。當年,在內戰結束後,鎮長正為北區盤據的幫派和不法之徒感到頭痛,布萊恩便跟他達成協議,由黑棘幫出手整頓北區,擊潰其他幫派,並維持北區秩序。與此相對的是,鎮長必須對黑棘幫的非法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那樣的協議維持到今日,如今,警方雖然能夠到北區執法,但誰都知道黑棘幫才是這裡真正的掌控者,而黑棘幫也跟警方維持著表面友好的曖昧關係。

  黎歐娜點了點頭,「對了,剛剛白帽子艾瑞克好像被范特林的委託來找布萊克麻煩。」

  「范特林幫?」布萊恩一臉詫異。

  「據說是。」

  「都過這麼久了?」

  「我懷疑當中有隱情。」黎歐娜說,「范特林幫現在不可能有錢做那種事。」

  「他們出了多少?」

  「五百。」

  「不可能。」布萊恩斬釘截鐵地說,「范特林幫如果掏的出這些錢,早就回來鬧事了。」

  「我覺得可能是其他人。」黎歐娜同意。

  布萊恩皺眉道,「確實用五百塊委託白帽子艾瑞克殺布萊克,這個價碼是合理的,問題是范特林幫那群住在營地的傢伙應該掏不出來。除非……他們突然挖到金礦吧。」

  最後,兩人的結論是派人調查范特林幫,但不必太過憂慮。事實上,黎歐娜在酒館時,其實早已交代小弟去調查范特林幫的動靜,現在只需等待就好。在代替父親率領黑棘幫的這些年,她早已證明自己是個優秀的繼承人,有著縝密的心思和強硬的手段。

  然而這次,或許是多年來打滾江湖而磨出的直覺,布萊恩久違地,用有些擔憂的目光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



  同一時間。在荒溪鎮的中央區,有一棟時不時會有人踏入,但也有人繞道而行的建築,其名為「獵犬偵探社」。調查、保鑣、討債,他們都接,長年以來都是本地頗具規模的偵探社,既是被畏懼,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此時,偵探社的大門被大力推開,一名穿著鮮黃色洋裝的紅髮美女旋風般走進偵探社。

  「嘿,尤恩。」

  蘿莎莉亞輕快地打了招呼,目光鎖定正站在偵探社中央的一名年輕男性。男子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髮和濃眉,古銅色的肌膚,深邃的眼眸及高挺的鼻梁,修剪整齊的鬍渣讓他看起來更加成熟,那一身暗紅色襯衫和黑色的背心下,隱約顯出結實的肌肉線條,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極富魅力的男性,是那種比起當丈夫,更適合當情夫的性感美男。他正是「獵犬」尤恩,也是獵犬偵探社的老闆。

  「呃……嘿。」尤恩一臉狐疑地打了招呼,「你這麼熱情我總覺得沒什麼好事。」

  「想不想賺大錢啊?」蘿莎莉亞露出奸詐的笑容。

  「我可以只負責賺錢的部分就好嗎?」

  「那我可以只負責收款的部分嗎?」

  幾番玩笑話後,蘿莎莉亞總算開始跟尤恩聊到火車劫匪的事件。不意外地,尤恩也知道這起事件,還知道三眼艾迪被放跑的事。但令蘿莎莉亞驚訝的是,他竟毫不猶豫就回絕了蘿莎莉亞邀請他分一杯羹的提案。據尤恩的說法,他不喜歡做「會有後患的生意」。

  「你去找警長吧!他應該很喜歡伸張正義。」尤恩揮了揮手說,臉上帶著一絲譏諷的笑容。

  「哦對啊,警長應該輕輕鬆鬆就能把他們『逮捕』了吧!」

  「就用他的魔法小斧頭!」尤恩一邊說還一邊做出投擲的姿勢。

  「對啊,3K黨什麼的!」蘿莎莉亞嘲諷地大笑。

  又來了。偵探社內的部分人加入了大笑的陣營,一部分則是繼續做著正事,對兩人這種嘲諷警長的對話習以為常。自從「藍眼神探」解決了不少以往警長根本無法解決的案子,讓偵探社的業績大幅下滑後,尤恩對於警長就沒少抱怨過。而警長神速的辦案功力讓他屢屢搶了蘿莎莉亞的人頭,自然也讓她忿忿不平。

  令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到底為何警長能用超乎尋常的神速,在身為資深偵探與賞金獵人的他們發現線索前,就已經大幅領先?但正因為百思不得其解,兩人能做的也就是在偶爾碰頭時,慣例地嘲弄警長一番。

  「總之,勸你不要管吧,那種宗教狂熱分子。」好不容易停下嘲諷漩渦後,尤恩認真說道。

  「嗯,你說的倒也有點道理……」蘿莎莉亞也恢復冷靜。

  「而且這案子現在是舊金山警方在管,跟我們的『正義』警長可不一樣,那些傢伙……滿腐敗的。」

  「唉,畢竟我們的警長特別『正義』。」蘿莎莉亞忍不住又諷刺道。

  「你再觀察一下吧,除非鬧到我們這邊來,否則……」

  「我原本是想要等賞金漲到100……」蘿莎莉亞思索著,「聽遊騎兵隊長說,他們好像挺難搞的,有戰術什麼的。」

  「喔,如果加到100我就加入。」

  「就等你這句話。」蘿莎莉亞笑了。

  尤恩最後還是承諾會派人去打聽看看,不過蘿莎莉亞也明白,在賞金真的上漲前,尤恩不會認真出手,畢竟他還有20幾個手下要顧。

  「那我先去看看我們正義的警局到底想要幹嘛囉。」蘿莎莉亞跟尤恩揮了揮手,轉身準備離開。

  「好,幫我跟他的斧頭問好。」

  蘿莎莉亞大笑了兩聲,步出偵探社,在夕陽的餘暉下策馬往警局的方向騎去,過了一會才想到,自己似乎忘了什麼。

  遠處,等不到人的布蘭登只好自己前往舊金山。



  蘿莎莉亞抵達警局時,只見警局三人組正圍著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唷,這誰啊?」蘿莎莉亞一副理所當然地問道。

  「晚安,請問有什麼事情要報案嗎?」斯里莫一看到是蘿莎莉亞,立刻擺出一副撲克臉問道。

  但一旁的伊莉莎白看到蘿莎莉亞,立刻熱情地跑了過去,柔順的金髮在身後飛揚,臉上也綻開大大的笑容,帶著少女般的天真爛漫,彷彿他們不是在警局,而是在花園喝下午茶。

  「嗨,蘿蘿!」伊莉莎白一臉燦笑地伸出沾滿血漿跟腦漿的手,就要往蘿莎莉亞身上抱。

  「嗨,貝希!」蘿莎莉亞也露出燦爛的笑容,熟練地架開伊莉莎白的手,「這是誰啊?」

  「聽說好像是白帽子吧~我也不確定。」

  「啊?那個100元的?」蘿莎莉亞看著屍體的眼睛都亮了,「誰轟的啊?」

  伊莉莎白一臉開心地跟朋友抬槓;蘿莎莉亞十足冷靜地從伊莉莎白身上探出情報;約翰萬分著急地試圖將大小姐跟「壞朋友」分開。斯里莫看著這場鬧劇,頭開始痛了起來。

  「做正事。」斯里莫命令。

  但沒有人理斯里莫。伊莉莎白還在跟蘿莎莉亞打鬧,約翰為了盡速分開兩人,只好開始回答起蘿莎莉亞關於白帽子的問題。

  「對了,說到正事。」蘿莎莉亞滿足求知慾後,才故意看向斯里莫,「你們知道開往舊金山的火車被劫的事吧?」

  斯里莫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好像有這件事。」伊莉莎白說。

  「聽說是3K黨的人在鬧事。」蘿莎莉亞說道。

  「對啊,就是那群無法無天的傢伙。」伊莉莎白回道。

  「嗯對……建議你還是不要任意介入比較好。」斯里莫看向蘿莎莉亞的眼神充滿不信任。

  「聽說舊金山的警方很腐敗呢,不知道我們正義的警長有沒有想要出動呢?」蘿莎莉亞用挑釁的笑容回應警長。

  「那邊是他們的轄區,任意跨過轄區會產生很多麻煩。」

  「正義的飛斧有在管什麼轄區不轄區的嗎?」

  正當斯里莫跟蘿莎莉亞相互以冷靜的語調和嘲諷的態度針鋒相對時,警局外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急促馬蹄聲,讓警局內的四人都停下動作看向門口。

  馬蹄聲停下後,一名穿著體面的微胖中年人推開警局大門。他的圓臉上掛著不少汗珠,嘴唇不知是因激動還是緊張而微微顫抖著。

  「警長,不好了,出事了!」荒溪鎮鎮長鮑勃‧希爾斯急促地說道,「又有火車被劫了,就在我們鎮附近!」








[刪減片段]

  在酒館Westworld內,初次看見浣熊Otoro的黎歐娜忍不住好奇地戳著浣熊。在吧檯上打滾的浣熊先是由著黎歐娜戳戳拍打,接著突然站起身來,跳下櫃台。

  然後浣熊熟門熟路地走到櫃子,拿出了一塊硬幣咬著,又走到黎歐娜面前,拍了拍硬幣又看向黎歐娜,接著又拍了拍硬幣。

  那態度非常明顯──請付費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