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6日 星期五

[兇案疑雲:西部篇] 白色的亡靈 (5) (完)

※劇情中所有言論及想法皆為角色內扮演,與玩家本人想法並無相干。


  斯里莫在紅土山丘前停下了腳步。

  那個投石的手法實在是太過熟悉了,而他也沒看過第二個人能做到這種技巧。記憶湧現,眼前的彷彿不是荒蕪的紅土山丘,而是濕潤的河畔草原。當時的他臉上少了好幾條深深的皺紋,顯得更意氣風發,沒有這幾年來的疲憊。儘管他們當時也長期睡眠不足。

  軍中伙食不足,他便用熟練的熟法拋出石子,擊落河畔的野鴨,斯里莫負責生火、搭起簡易的烤架。他會將野鴨的羽毛拔光後給斯里莫,野鴨的腥味太重,但斯里莫總是能在林地間找到適合的香草,綑成兩束後,一束塞進野鴨肚子內,一束接烤鴨時滴落的油再刷到皮上。將野鴨烤得外酥內嫩後,兩人跟幾個要好的弟兄分著吃,大家總是讚不絕口。

  那是戰時少數讓斯里莫懷念的時光之一。

  「怎麼了?」察覺到斯里莫無故的遲疑,黎歐娜皺眉問道。

  「……可能是熟人。」斯里莫說。

  「誰?」

  「有話直說。」蘿莎莉亞有些不耐煩。

  「大家等下可以不要下殺手嗎?」斯里莫的眉頭緊蹙,他開始查這起案以來第一次猶疑,「我猜可能是安德烈。」

  「嗯?怎麼會這樣?」伊莉莎白滿臉寫著疑惑。

  「你確定嗎?」黎歐娜問。

  「從他投石的手法看來……」

  「所以他才叫我們不要查嗎?」黎歐娜臉色微變。

  「嗯,還刻意讓自己有槍傷,好像自己不是追查目標似的。」布萊克笑了笑,跟安德烈沒有特別交情的他很快就接受斯里莫的說法。

  「槍傷可能也是假的吧?畢竟他只是包起來。」蘿莎莉亞指出,臉色也不禁有點難看。

  「這樣說起來反而很怪啊……」斯里莫緊皺著眉頭。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蘿莎莉亞問了這個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對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斯里莫幾乎是喃喃地重複了蘿莎莉亞的問題。

  「我覺得至少要問他這件事吧?」蘿莎莉亞強調。

  「他是不是在戰爭中受到什麼創傷?」布萊克隨口猜測。

  所有人此時一致地瞪向布萊克,但他只是無辜地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又不認識安德烈。黎歐娜搖了搖頭,一臉不爽地開始爬上山丘,其他人也陸續跟上。但沒走幾步,一排子彈便打在他們的前方,警告意味十足。




  山丘頂端站出了兩個披著斗篷的身影,臉孔在斗篷的陰影下曖昧不明。

  「我們要找安德烈。」斯里莫說。

  「我們可以先談談嗎?」蘿莎莉亞喊道。

  聽到兩人這麼說,山丘上領頭的人嘆了口氣,接著便拿下斗篷的帽子。底下的那張臉,其實大家都很熟悉。

  「果然被你查出來了。」安德烈看著斯里莫說,「我當初就在想,這個計畫最大的破綻就是瞞不過你。」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總得試試。」安德烈苦笑,「這個機會不多。」

  「為什麼要這麼做?遊騎兵到底想幹嘛?」黎歐娜問道。

  「我前陣子去別的城鎮探望以前同胞的家人時,他兩個兒子全都病死了。」安德烈看向黎歐娜說道,「近年來這樣的狀況愈來愈多。我試著照顧所有人,但戰後幾乎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摧毀了。很多人無法適應新的生活跟時代。

  「我戰後成為遊騎兵,就是因為儘管打了敗仗,我還是希望能夠保護當初我應該保護,卻沒有成功保護的人。就像我在軍中沒辦法保護我的兒子一樣。」安德烈嘆了口氣,「但結果就是我看著他們一個一個死去,因為無法控制這個已經被摧毀的家園。而那些撕裂我們家園的北方人,反而光明正大地走進來,然後趾高氣昂地指使我們的生活。」

  安德烈說著說著,他臉上總是溫和的神情逐漸變得憤恨。多年來累積的仇恨隨著歲月深深刻進他的臉上,如今,他的恨意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燒。

  而且也感染了跟他有相同感受的人。

  「我後來漸漸納悶起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安德烈又繼續說道,他沒有特別提高音量,但一字一句卻清楚地傳達了出去,「我保護的已經不是我身為軍人和遊騎兵該保護的人,更多的是當初來這邊撕裂我們的家園、蹂躪我們同胞的人。那些人現在還光明正大地坐在我們的土地上,指使我們該怎麼生活,但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瞭解。他們剝奪我們的生活,把這稱為解放,但事實上就連原本住在我家園的那些黑人朋友都很難活下去,生活反而過得比以前更慘。我只是想要幫助他們。有了這筆錢,我就有足夠的資源去資助那些家庭。我可以幫助他們,甚至讓他們的孩子無憂無慮地長大,不用再管這些紛紛擾擾,可以重建他們該有的家園。」

  夕陽逐漸貼近地平面,將安德烈的影子拉得愈來愈長。很快地黑夜就要降臨,但沒有人往前一步,沒有人舉槍突襲。

  「退開吧,斯里莫,我不會再出現了。」安德烈看著斯里莫說道,「我帶著這筆錢走了之後,會做好我該做的事情。我不想跟你自相殘殺,我們剩下的戰友已經不多了。我會重建他們該有的家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活在人間地獄中。我剩下的朋友已經不多了,拜託你不要再逼我了。」

  「安德烈叔叔。」

  黎歐娜舉槍對準了安德烈開槍。但幾乎同時,蘿莎莉亞開槍打歪了她的槍管。

  「我必須先開兩槍。」黎歐娜冷冷地看著蘿莎莉亞。

  「幹什麼?」蘿莎莉亞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你們幹嘛……」布萊克無奈。

  「杜克跟馬克叔叔死了。」黎歐娜說道。

  「杜克跟馬克的死是意外。」安德烈開口,「我沒有料到范特林幫的人會……我交代過他們千萬不要動手殺害其他人,我很遺憾。」

  「那些被你殺掉的白人,金恩夫婦他們根本也是無辜的,你卻把他們殺了。」伊莉莎白突然忿忿不平地對安德烈控訴。

  「我原本也不想這麼做,但他們跟那些北方軍人其實是同罪。用他們自以為是的方式踏入我的家園,先將一切摧毀之後,再趾高氣昂地指使我們該怎麼生活!」安德烈咬牙道。

  「……先放下。」斯里莫走到黎歐娜跟蘿莎莉亞之間。

  但是,兩人仍然瞪視著彼此,蘿莎莉亞的槍口還是對準了黎歐娜。

  「你先把槍放下吧,不然我也得拿槍指著你。」布萊克無奈地向蘿莎莉亞說道。

  「我不想跟黑棘幫為敵,但麻煩你不要隨便開槍。」蘿莎莉亞看著黎歐娜說道。

  「讓我開完兩槍我就走,我不想管這件事情。」黎歐娜說。

  「……你不能瞄準要害。」蘿莎莉亞嚴肅地看著黎歐娜,然後才終於放下槍。

  「你有什麼困難,我們都可以幫助你啊!」突然,伊莉莎白對安德烈喊話道,「我們都是一家人……」

  伊莉莎白話還沒說完,約翰嚇得趕緊擋在伊莉莎白前方,深怕怒極反笑的安德烈抬手就給伊莉莎白一槍。同時,黎歐娜對準安德烈開了兩槍,後者甚至沒有刻意閃躲,就這樣默默挨了兩槍。這兩槍對安德烈而言,似乎已不構成什麼痛苦。

  「我知道我對不起那兩個人。」安德烈看著黎歐娜,「但是你最好現在住手,我接下來不會再手下留情。」

  「我走了。」黎歐娜把槍收回槍套,背過身去,「這件事你們自己解決吧,我會回去告訴父親的,再見了,安德烈叔叔。」

  「好吧,你們加油。」布萊克聳了聳肩,準備跟黎歐娜一起離去。

  「那位先生,可以請你留下嗎?」突然,約翰喊住布萊克,「我可以僱用你嗎?」

  「啊?可是我是……」布萊克困惑地指了指黎歐娜。

  「反正她現在回去也沒有危險了。」約翰馬上說道,「我們溫徹斯特家願意出大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啊。」布萊克顯得有些困擾。

  「你多保護我們家小姐一下就可以了!」約翰緊張地喊道。他敏銳地察覺到現場的氣氛,除了他跟伊莉莎白是北方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南方人,或至少長期定居南方。黎歐娜都已經言明不介入了,蘿莎莉亞看起來比起捉拿嫌犯,更想幫助他們逃亡。如果只剩下警探組面對遊騎兵,只怕伊莉莎白要第一個命喪當場。

  「我不需要人家保護啊,約翰!」伊莉莎白嚴正抗議,完全沒有察覺到約翰的考量。

  「小姐,你怎麼看?他們好像很需要我幫忙的樣子。」布萊克看向黎歐娜,「基本上我是以你的安全為優先,不過看起來你好像不會有危險。」

  「……我甚至沒拿你給我的那把槍,你知道嗎?」黎歐娜突然說道。

  「是喔?」

  「……我走了,隨便你吧。」

  黎歐娜頭也不回地往山丘下走去,像是不願意再跟這件事有任何牽扯。布萊克看著黎歐娜離去的方向猶豫著,突然手臂被人一把拉住。布萊克轉頭一看,只見約翰拼命拜託他留下來,只差沒哭著抱住他大腿了。蘿莎莉亞冷冷看了他們一眼,開始往上走去。

  「好啦好啦……也用了你們家的槍很久了。」布萊克算是同意了留下來,「所以警長,你打算怎麼做?」

  「可以自首嗎?」斯里莫無奈。

  「他怎麼可能自首啊?別傻了。」布萊克忍不住搖搖頭。

  「做不到。」安德烈舉起了手中的槍,「我只說一次,接下來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在安德烈身後,五名遊騎兵隊員拿著槍站了出來。

  「……你介紹我來荒溪鎮,我非常感謝你。」斯里莫看著安德烈說道,「我在這裡也可以保護鎮上的人。至於你說南方人跟北方人……我們南軍的確輸了,北方的生活與我們南方的生活也完全不同,但這是時代,必須改變。我身為一個這樣的人……」

  「你他媽的講什麼大話啊?」蘿莎莉亞突然回過頭朝斯里莫吼道。

  斯里莫沒有理會蘿莎莉亞,繼續說了下去,「……我相信你可以理解,就我的身分,我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

  「我知道,完成你的工作吧。」安德烈只是平靜地回道,「你的戰爭結束了,但我的還沒有。」

  「你他媽是被溫徹斯特家馴養的嗎?」蘿莎莉亞狠狠地瞪著斯里莫。

  「你在說什麼啊,蘿蘿?!」伊莉莎白驚叫。

  伊莉莎白當然無法理解。蘿莎莉亞是那種現實的人,說得難聽點,就是投機主義者。即使是像伊莉莎白這樣價值觀天差地遠的北方人,為了可能的利益,她也能表面上與其交好,到了連黎歐娜都覺得匪夷所思的程度。為了生活,她不願輕易樹立敵人。但是,不管平時是多麼八面玲瓏,她骨子裡跟安德烈一樣,都流著南方人的血。

  在安德烈瞄準她腳邊開槍後,蘿莎莉亞抬頭說道,「我要去幫你包紮。」

  「不要上來,蘿莎莉亞,你還有家人。」安德烈身旁的遊騎兵說,「想想你的家人,你不應該走到我們這邊來。做你該做的事情。」

  「我不打算加入你們,只是還你的恩情而已。」

  「沒關係,夠了,我這樣剛剛好。」安德烈笑了笑,看向斯里莫,「否則把斯里莫扁得太難看,他也沒面子。」

  「警長,你到底想怎麼做啊?」布萊克小聲問道。

  「……逮捕他。」斯里莫咬牙道。

  「小姐,你先退後。」約翰緊張地跟伊莉莎白說。但伊莉莎白當然沒有要退後的意思。

  沒等約翰跟伊莉莎白爭執完,安德烈舉槍對準除了蘿莎莉亞以外的人掃射,這次他的攻擊貨真價實,密集的彈雨彷彿是由好幾個人同時開槍,高速射向四人。布萊克立刻又不知從何處抽出大太刀,想再度隔開彈雨,但這次仍有子彈穿透了他的刀影。斯里莫則瞬間臥倒後翻滾了一圈,竟幾乎躲開了所有子彈。而約翰下意識將伊莉莎白護在身後,用血肉之軀幫伊莉莎白擋下了全數攻擊。

  彈雨停歇之時,約翰倒下。

  「約翰!」伊莉莎白驚叫,立刻蹲下查看約翰的狀況。用顫抖的手指確認約翰仍有呼吸後,她開始把約翰往後方拖,全然不顧戰局的險惡。

  而兩名遊騎兵也立刻半衝半滑地下了山坡,近距離對準布萊克開槍。但只見布萊克再度揮舞那把看來笨重的長刀,輕鬆彈開了遊騎兵的輪番攻擊。



  另一名遊騎兵滑下山坡到蘿莎莉亞面前,但他沒有拔槍,只是擋在蘿莎莉亞面前。

  「回去吧,如果不想打就趕快回去。」遊騎兵看著蘿莎莉亞,神情中有一種看破生死的淡然,「不要再牽扯下去了,或是跟其他人一樣,做你該做的事。」

  「你們被抓的話,全部都會上絞刑台。」蘿莎莉亞迎上他的視線。她的表情僵硬,像是要壓抑住吶喊,因為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們知道。」遊騎兵點頭,「但就像隊長說的,我們的戰爭還沒有結束。我們至少該走向自己該有的結局。」

  「我說啊……你們又不是救世主,你們為什麼要拯救所有人?」蘿莎莉亞笑了,但眼眸中寫滿了痛苦。

  「沒有要拯救所有人,只是我們的同袍而已。我們沒辦法視而不見。」遊騎兵微笑,「動手吧,都到前線來了,做你該做的事。」

  蘿莎莉亞緩緩鬆開了一直緊握的拳頭,抽出腰間的套索甩出繩圈。繩圈朝著眼前的遊騎兵飛去,但被輕而易舉地擋開後,她反而像是鬆了口氣。



  不遠處,布萊克揮舞起超過半個人高的大太刀,朝著剛才開槍的遊騎兵劈下。遊騎兵胸口到腹部被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隨著噴濺而出的鮮血頹然倒下,試圖用來擋下攻擊的槍枝也被斬成兩半,落在身旁。其他遊騎兵看到了同伴的下場,但他們沒有退縮,甚至沒有憤怒。

  他們都已有了覺悟。

  同時,斯里莫朝山坡上丟出炸彈,爆炸的震波炸倒了好幾個遊騎兵,讓拒絕離開戰場的約翰能靠在伊莉莎白身上趁勢開槍,兩發子彈命中了正要起身的遊騎兵。

  另兩名遊騎兵接連起身後,不約而同都將霰彈槍口對準了布萊克。布萊克照樣將大太刀揮舞得如同一面盾牌。儘管是如此激烈的戰鬥,他卻仍然不顯疲態,幾乎擋下了所有子彈。但最後一名遊騎兵總算起身,嘗試朝布萊克開槍,這回子彈終於命中回防不及的布萊克。

  而觀察著戰局的斯里莫看到一名遊騎兵扛起步槍瞄準了他後,立刻往一旁閃避,但子彈的速度卻更快,斯里莫只能勉強避開了要害。待他終於站穩了腳步後,安德烈卻已再度開槍,子彈精準地擊中了斯里莫的右手,新傷加上稍早前的傷勢讓他不禁腳步踉蹌,自然也沒躲過安德烈再一次的攻擊。但是傷痕累累的他幾乎是憑著意志力而站穩了腳步,大量鮮血自他的傷口湧出,將白色的襯衫染成一片血紅,但他仍堅持握著槍。

  伊莉莎白就在此時開槍。連續擊出的四發子彈擊殺了一名負傷的遊騎兵。同時,布萊克無視身旁的遊騎兵,開始往山坡上跑去。

  「警長,我可能快不行了,你等下要掩護我啊!」



  另一邊,對付蘿莎莉亞的遊騎兵朝她撲了過去,一拳打中蘿莎莉亞,但她隨即側身閃過第二拳。

  「你現在逃跑,我不追你。」

  遊騎兵搖了搖頭,「丟你的套索吧。」

  蘿莎莉亞拋出了套索,但這次,遊騎兵仍然輕而易舉地閃過繩圈。

  「開槍吧,不要用這種玩具了。」遊騎兵說道。

  「……這不是玩具。」蘿莎莉亞沉下了臉,沒有要收回套索的意思。



  布萊克衝上山坡後,掏出霰彈槍對著安德烈掃射,但安德烈竟同時掏出霰彈槍跟布萊克對轟,布萊克為了閃躲安德烈的反殺,甚至必須不停走位閃躲,而他的子彈連發也逼得安德烈只能專心應付他。一時間煙硝瀰漫、塵土飛揚,兩名槍術大師的對峙甚至比底下的多人混戰還要更加激烈。

  待到煙硝散去之時,竟反而只有布萊克受了點傷。布萊克驚愕地看向安德烈,眼中也帶了一點敬佩。

  「你也到這個年紀了。」安德烈嘆了口氣說,「我聽布萊恩的說法,你以前應該更快一點才對。」

  布萊克摀著傷口,無奈地看著安德烈,無力反駁他的說法。

  接著是一聲槍響。

  安德烈整個人往後彈飛出去,血花從他的胸口噴出。布萊克回頭一看,還能看到斯里莫的槍口正冒著煙。

  其他遊騎兵還無暇查看他們隊長的狀況,靠在伊莉莎白身上的約翰一槍精準地擊倒了其中一人。離安德烈最近的遊騎兵連忙衝回山丘頂,蹲下後一度消失在位於低處的人視野中。他再度站起後舉起了槍,接著,一道血花從他的腦門噴出。

  蘿莎莉亞面前的遊騎兵看到後,對蘿莎莉亞笑了笑。

  「再見。」

  蘿莎莉亞衝了過去,但徒勞無功的行動比不上他用匕首劃開喉嚨的速度。好一陣子,蘿莎莉亞只是默默地看著滲入紅土的鮮血,然後她彎下身去,撿起那把沾滿鮮血的匕首,頭也不回地離去。



  斯里莫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跑上山丘。

  安德烈倒在地上,胸口已經血肉模糊,但在斯里莫來到他身邊的那一刻,他突然睜開了眼,將手中左輪的槍口對向斯里莫。

  接下來的兩件事情幾乎同時發生。

  斯里莫瞬間開槍擊飛了安德烈手中的左輪手槍,然後,一顆小石子打到斯里莫的額頭上。斯里莫看向安德烈,看到安德烈突然笑了,笑得彷彿不是剛經歷過生死決戰,不是背負著盟友命運的老兵,少了那些憂慮跟仇恨,回到當年在那些甚至無人命名的河畔,那個跟戰友一起偷閒找樂子的青年。

  「總算騙到你一次了。」

  而斯里莫放開了手中的槍。他沒有回話,因為不會有人再回應他了。



  最後,警探們在山丘上的一個小山洞內找到了遊騎兵的馬匹和剩餘的黃金。斯里莫仍是那樣有條不紊地安排後續事宜,沒有人注意到他把箱子上擺著的一封信收入了衣服內袋裡。

  數日後,荒溪鎮鎮長辦公室前的廣場舉行了表揚典禮,授勳獎勵逮捕了火車劫匪的英雄們,就連平日鮮少現身的艾維斯‧密德奈都難得出席。除了警探們之外,竟連賞金獵人布萊克、蘿莎莉亞跟黑棘幫少主黎歐娜也在表揚之列,但蘿莎莉亞跟黎歐娜兩人都因故缺席,蘿莎莉亞只請父親前去代領了賞金。

  至於荒溪鎮的一般居民,他們只得知兇惡的火車劫匪被藍眼神探和賞金獵人們逮捕了,一些認識安德烈的人則會訝異他竟然幹出這種事。搜得的黃金早已被祕密地物歸原主,死去的犯人不會說出真相,而活著的人也有苦難言。

  但是,事情的真相仍在少數人之間流傳。



  黎歐娜離開戰場後,直接回到黑棘幫,跟布萊恩報告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布萊恩異常沉默地聽完後,好一陣子才長嘆了一口氣。

  當天晚上,黑棘幫召集了全體成員,在Westworld舉行了一場酒會。儘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場酒會,但那場酒會異常盛大,幫主跟少主更是不知為何,把酒當水一樣地狂灌,一路持續到了深夜才散會。在那之後,布萊恩回到房間,又拿出了一瓶酒跟女兒對飲。

  「爸,我想他們了。」不知道是第幾瓶酒下肚後,黎歐娜說道。

  「我也是啊。」布萊恩嘆了口氣,「算了,他也有他自己的堅持吧……我就一直覺得他可能沒辦法看開。」

  之後,房內只剩下倒酒的聲音。



  在將約翰送到醫院後,伊莉莎白跟家人們開了一個小會議。

  「所以我們應該要幫助那些在戰後受苦的人們!」伊莉莎白自信地下了結論,覺得自己的說明面面俱到。

  伊莉莎白的哥哥跟長輩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大小姐又是哪得來的天才點子。少了約翰,沒有人能幫他們迅速接上伊莉莎白那飛躍性的思路。

  「伊莉莎白……你要做這件事沒那麼簡單。」伊莉莎白的父親無奈。

  「我一定可以的!我要成立基金會!」伊莉莎白笑著,在她眼前已經浮現了因為有了基金會的幫助,生活得以改善而露出笑容的人們。

  「不然等約翰出院後,你先跟他討論一下看看吧……」

  溫徹斯特家的常態,就是沒人能真正拒絕這位大小姐的任性請求。



  而在醫院的約翰有了出乎意料的訪客。

  「麻煩你寫個條子證明你有以溫徹斯特家的名義聘用我吧。」

  約翰無奈地看著明明也包紮得像個木乃伊似的布萊克,納悶他怎麼還能這麼有精神。不,不如說這人身上就沒一點是正常的,不管是憑空抽出大量武器,還是那簡直不像人類的恐怖戰力。

  今天,他成了警探方最可靠的盟友。而約翰願意盡一切努力,確保他不會成為敵人。

  「……好的,我馬上寫證明給你。」



  表揚典禮當天,蘿莎莉亞像是逃避現實一樣地開始大掃除。直到送貨員送來了一個沉甸甸的袋子,袋子裡還附上一張紙條,要她用這筆錢讓弟妹到大城市上好一點的學校,別留在這個鬼地方。

  「是安德烈叔叔……」珍妮特忍不住說道。

  蘿莎莉亞發現妹妹從背後偷看後嘖了一聲,但看到妹妹的表情後不忍斥責。

  「安德烈叔叔要再來找我們嗎?」聽到熟人名字的諾亞用稚嫩的聲音問道,「我想吃蛋糕!」

  「……安德烈叔叔去很遠的地方旅行了,所以他好一陣子都沒辦法來看我們喔。」蘿莎莉亞放下錢袋後,將諾亞抱到腿上,「你要好好上學讀書,之後安德烈叔叔才會覺得你好棒,知道嗎?」

  「我好好上學的話,安德烈叔叔會帶很多蛋糕來給我嗎?」諾亞回頭看著蘿莎莉亞。

  「……會喔。」蘿莎莉亞微笑,「在那之前我可以做蛋糕給你吃啊。」

  諾亞聽到大姐的承諾,這才露出天真的笑容。與此相反的是珍妮特摀著嘴逃進房間──她沒有天真到會被謊言所騙,但也沒有世故到能夠強顏歡笑。

  當天稍晚她才會從蘿莎莉亞口中逼問出一切的真相,而蘿莎莉亞則會在安德烈死後第一次踏出家門,去Westworld跟尤恩大吐苦水。



  斯里莫是在授勳後,被艾維斯找了過去。年輕富豪的愉悅溢於言表。

  「多虧有你,不然這些東西是追不回來的。」艾維斯又露出那種優雅的笑容,「希望你以後還能維持小鎮和平。」

  「你早就知道德里克在做這些事,也查過他的背景了吧?所以你才雇用他。」但斯里莫沒有與他相同的喜悅。

  前幾天,德里克發現他們找回黃金後,便伺機在牢中自殺了。而艾維斯則派人送信表示他查出德里克以前是安德烈家莊園的管家。

  艾維斯想了想才開口道,「你們之前跟安德烈交手的時候,他的身手很厲害吧?甚至有點超出他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實力。這塊土地有一些特別……算了,講了你大概也聽不懂。之後你就會慢慢更了解這個地方。」

  艾維斯又揉了揉太陽穴後說道,「不要誤會,其實我也不算是個壞人……只是我們家族看世界的方式跟你們不太一樣。先跟你說聲抱歉吧,之後這樣的人可能會愈來愈多。你好好加油吧,警長。」

  看斯里莫沒什麼特別的反應,艾維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離去。

  而斯里莫又想起那個紅土山丘。他在安德烈死後的隔日又回到了那裡,而這次是為了安葬他們,葬在一個隱密的地點,確保無人打擾。

  他在安德烈的墓前打開了那封信。

  『斯里莫:

  如果你真的查到這個地方的話,你應該看的到這封信。這些跟著我的人都跟我一樣孑然一身了,我們有的就是信念。

  只是這次,是你的信念勝出了。

  在嘮叨之前,必須提醒你多注意一下艾維斯這個人。我懷疑他早就知道德里克洩漏走私細節的事,也早就知道他的背景了。

  之後你就好好地做你的警長吧,我相信你會幹得很好的,這也是為什麼我會推薦你。可別太早下來見大家,不然我們肯定會好好嘲笑你一番。

  安德烈』

  那時一陣狂風颳起了山丘上的紅土,在斯里莫的眼中,那看來像血。

2021年3月17日 星期三

[兇案疑雲:西部篇] 白色的亡靈 (4)

  「我們採取聲東擊西之策。」斯里莫一邊抹去嘴角的鮮血一邊說,「先引爆營地兩點鐘方向的炸藥……」

  「警長,你怎麼知道那裡有炸藥?」蘿莎莉亞皺著眉。

  「……調查的。」

  「相信警長嘛!」伊莉莎白護航道。

  「可能警長平時有在觀察他們吧。」約翰說道。

  「哼嗯。」蘿莎莉亞瞇起了眼,「是、喔?」

  「好喔。」布萊克看起來不是很相信,但似乎也不想計較太多。

  「……不信你問他們。」斯里莫指了指身後的部下。

  「我相信警長!」伊莉莎白強力支持。

  一行人現在正藉著夜色潛伏在范特林幫營地前不遠處的小山丘上,距離營地約莫20碼。從山丘上可以隱約看到營地周圍的柵欄、火把和裡面的帳棚頂端,但柵欄內的布置,理論上從這個角度是完全看不到的。

  但是,斯里莫說得斬釘截鐵,卻彷彿他親眼看到,這才導致了警方以外的人都一臉狐疑地看著他的局面。

  斯里莫不能證實他的說法,畢竟,他不可能說自己真的「看到」了。切換意識,透過飛禽走獸的雙眼,看到理應不能見的畫面,這樣荒誕的事,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

  但卻是千真萬確。

  不管怎樣,由於斯里莫的自信和警局方近乎盲目的信任,加上這實在不是個適合爭論的場合,一行人還是讓斯里莫繼續說了下去。

  若以營區正中央為圓心,六點鐘方向為正門,正門處站著兩個扛著步槍的守衛。另外營地內有五名自由巡邏的守衛,首領夏恩的營帳則位於兩點鐘的方向,而剛才提到的炸藥則位於兩點鐘方向更外圍。十點鐘方向有幾個大箱子,從外觀看不出內容物,但很有可能是搶來的黃金,箱子前也有兩個守衛。另外,他們的裝備也意外地精良,除了步槍守衛外,也有好幾個守衛扛著霰彈槍。

  「警長你也太清楚了吧?」黎歐娜看著斯里莫在地上畫的敵營配置圖說道。

  「你『調查』得可真詳細啊。」蘿莎莉亞語帶諷刺。

  「警長,你有內應嗎?」黎歐娜問。

  「警長以前在軍中就是靠著這種特殊的觀察力領軍。」約翰設法緩頰,「他總是能夠率領大家度夠難關。」

  「這不叫觀察力吧?」蘿莎莉亞反駁,「這他媽的就兩種可能啊?」

  「你們不要這樣子質疑警長嘛。」伊莉莎白說。

  「警長,你是超能力者啊?」布萊克隨口說說,結果異常接近真相。

  「警長很厲害,什麼都知道!」伊莉莎白持續表達對警長的盲目支持。

  由於伊莉莎白讓其他人都無言以對,戰術討論又莫名地繼續了下去。斯里莫判斷三方夾攻是最佳戰術,以此為基礎討論之後,蘿莎莉亞表示她可以負責潛行去炸藥附近並引爆,同時伊莉莎白和約翰會先埋伏在十點鐘方向的箱子附近,其他人留在原位。以爆炸為信號,伊莉莎白和約翰會往箱子方向衝,先確保箱子,其他人則直接由正門攻入,而蘿莎莉亞會設法撤退並與攻入正門的人會合。

  「我負責在原地朝正門狙擊。」布萊克突然修正戰略方針,而且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把步槍。

  「哪來的啊?」黎歐娜皺眉。

  布萊克笑笑,沒有正面回應。總之,蘿莎莉亞翻身下馬,身影迅速地消失在樹林間。伊莉莎白和約翰也騎著馬繞路離開,布萊克靠著樹蹲在地上,開始架起步槍瞄準,而斯里莫和黎歐娜握緊了手中的韁繩,緊盯著蘿莎莉亞前往的方向。



  蘿莎莉亞悄然在樹林間穿梭。今晚她穿的是跟警局組類似的襯衫跟褲子,照理說行動應該比穿著洋裝方便許多,但她卻覺得有些彆扭。她實在太習慣穿著洋裝活動了。

  但不管怎樣,她還是盡可能無聲地移動到炸藥附近,拔出雙槍對準炸藥。

  碰碰──轟──

  炸藥附近的守衛不及對槍聲作出反應,炸藥就連環爆炸,就連地面也震動起來。火光完全照亮了蘿莎莉亞的身影,也點燃了今晚的烽火。

  「怎麼回事?」

  「有人襲擊!」

  在炸藥附近的五個人很快就發現了蘿莎莉亞的身影,拔出槍衝了過去,但蘿莎莉亞不慌不忙地緩緩後退,一邊讓雙槍在手中轉了一圈,然後對準他們開槍。透過天賦和千百次的練習,她才能夠以單手快速撥動擊錘並開火,雖然準度會稍微降低,但在多名敵人衝過來時,正是最佳使用時機。

  一輪掃射過去,五人被擊中後紛紛開始哀號,腳步也慢了下來。

  「你們不用去救你們老大嗎?」

  聽著遠處傳來的槍擊聲,蘿莎莉亞問道。但不等他們回答又是一輪掃射,反應不及的三人直接倒地後就沒了動靜,剩下的兩人驚險地閃過子彈後舉起槍。

  「卑鄙的傢伙!」

  「先拿下這傢伙再說!」

  隨著兩聲槍擊,蘿莎莉亞迅速閃到樹後,但手臂仍中了一槍。蘿莎莉亞絲毫沒有延宕,馬上趁勢再翻了一圈,躲到一個茂密的樹叢後,槍身倒轉將子彈空殼倒了出來,雙手以熟練的動作迅速填彈,又閃身出樹後,喊了一聲吸引注意後,毫不費力地將逼向前的兩人轟殺。

  「搞定。」

  轉了轉手中的雙槍,蘿莎莉亞將左輪收入套中,吹哨呼喚愛馬前來。



  轟──

  回到營地前方。營區東北角爆炸同時,布萊克毫不猶豫扣下板機。營地前的守衛額頭噴出一道血花後直接倒下,甚至還來不及轉身。另一人慌張地試圖拔槍的同時,子彈也無情地貫穿他的腦門。

  「衝啊!」

  斯里莫一聲令下,跟黎歐娜跟翻身上馬的布萊克,加上黑棘幫的小弟一起衝下山坡。同時間,位於營地西側的伊莉莎白跟約翰已經潛入營地。

  爆炸的巨響跟火光之下,箱子附近的兩個守衛朝爆炸方向看了過去。伊莉莎白抓準機會,對著守衛的背後直接來了兩槍。同時,約翰也對準伊莉莎白盯上的守衛補開了一槍,正中胸口成為致命關鍵。

  另一個守衛驚恐地轉過身去,伊莉莎白馬上開了兩槍,但只有一發打中了他的手臂。約翰也立刻再度開槍,子彈橫空飛過,再度精準地命中守衛的胸口。

  「謝謝大小姐。」約翰平靜地表示。

  「我保護你是應該的!」伊莉莎白一臉自豪。

  兩人幹掉守衛後,迅速打開了箱子,裡面果不其然是滿滿的小金條。從箱子的大小看來,少說有一百條。

  「我們先把這箱子搬走吧。」

  兩人迅速地將箱子搬到營地外,又快速潛回營地。接著,伊莉莎白使出與蘿莎莉亞相似的技法,連續四槍後再度解決了一人。約翰跟著朝另一人開槍,那人幾乎是極限地閃過瞄準腦門的子彈,卻閃不過緊隨而來的兩槍。

  此時,在營地的北方傳來一聲怒吼。

  「天殺的斯里莫!」

  慌忙跑出營帳的夏恩抽出兩把左輪,對著斯里莫開槍。斯里莫在馬上側身閃開,但第二發子彈讓他的左肩綻出血花。

  黎歐娜見狀,隨手抽起一旁的火把,接著連續兩槍,竟然精準地將夏恩的右手打斷,另一發子彈也精準地將他的另一把槍打飛出去。

  此時在馬上恢復了平衡的斯里莫舉起霰彈槍對準范特林幫小弟,將他打得搖搖欲墜。剛翻身下馬的布萊克不知從何處又抄出一把霰彈槍,朝著重傷的小弟和他旁邊的同夥一陣轟擊,竟然將四人直接轟殺,有幾人甚至幾乎被轟成一攤爛肉。

  「啊啊啊啊!」

  僥倖逃過一劫的范特林小弟朝著布萊克瘋狂開槍。但只見布萊克腳一踩,一把超過半個人高的大太刀從草叢中飛了出來,不偏不倚飛入布萊克手中後,他迅速拔刀並將太刀舞成一團銀白色的刀影。

  噹噹噹噹噹──

  一陣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後,子彈落下,布萊克毫髮無傷,甚至連手中的刀都幾乎無損傷。范特林幫的人見狀後臉色慘綠。

  「怪物!哪來的怪物!」

  另一個人幾乎是崩潰狀態地朝著布萊克開槍,這回防守不及的布萊克終於手臂中了一槍。黑棘幫的小弟們連忙補上攻擊,但已經如驚弓之鳥的范特林幫紛紛閃躲,一輪掃射之下竟然只造成了輕傷。

  這時伊莉莎白從帳篷後冒出攻擊,馬上將一名范特林幫小弟擊斃。而約翰則繞過帳篷後方來到夏恩附近,舉起槍對準了他。

  「不許動!」

  約翰大喊完,馬上朝著顯然不肯就範的夏恩開槍,但夏恩僥倖閃了開來,俐落地翻上奔馳過來的馬,就準備要從營地後方逃逸。黎歐娜急忙拔槍射擊,但馬被擊中後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而且還開始加速,眼看馬上就要跑出營區的範圍……

  嗖──

  斯里莫騎馬追上,同時拔出腰際的飛斧拋了出去。旋轉的飛斧在空中劃過一道直線,精準地割斷夏恩馬鞍的綁繩,讓他在一聲慘叫後摔下馬來。

  接著,斯里莫馴養的白頭海鵰黃嘴從高空俯衝,拾起落地的飛斧,送回斯里莫手中。一聲驕傲的鷹鳴,旋即宣告了戰鬥的終結。



  隨著首領被擒,范特林幫的餘黨也被輕鬆掃蕩。騎著馬跟其他人會合的蘿莎莉亞開始幫受傷的同伴包紮,毫髮無傷的黎歐娜則拿槍指著在地上一臉憤恨的夏恩。

  「你跟3K黨是什麼關係?」黎歐娜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夏恩,語氣中是不容質疑的冷酷。

  「……我想他們應該不是3K黨,我們只是受雇扮成那個樣子,跟另外一批人合作去攔截火車。」或許是因為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夏恩沒有抵抗太久就說道,「我們負責按照他們提供的名單,在車廂中找出要殺的人,另一批人負責拿走黃金。」

  根據夏恩的說法,「另一批人」一共有五個人,他們會負責擊殺列車上的守衛,並且在沒有人注意他們時將車廂的黃金搬走。但夏恩也沒見過他們的面孔,只知道那群人是透過掮客哈雷爾找上他們的,而那批黃金就是他們的傭金。

  「現在全部都被警局扣留了,這樣開心嗎?」斯里莫淡淡地說。

  夏恩突然看向斯里莫,眼中燃燒著恨意,「我會出來找你報仇的,斯里莫!」

  「你可以去後面排隊。」

  「所以你們是拿那些黃金來買兇殺我嗎?」布萊克插話問道。

  「對……就是你,可恨的傢伙!還有你們這些黑棘幫的!」夏恩仇恨的目光轉向布萊克,「我永遠忘不了那天,你把老大的頭砍下來的樣子,我一直記得要復仇!」

  「喔。」布萊克表示。

  再怎麼說,重傷倒地的夏恩實在沒什麼威脅性。剛才戰鬥的腎上腺素快速消退後,活動到凌晨的疲憊感再度湧現,於是一群人不再廢話,只是默默地將人犯捆好、黃金帶好,準備回鎮上去。

  儘管夏恩不知道另一批人的真面目,但他提供了一條有力的線索。哈雷爾這個黑人掮客其實所有人都不陌生,他是荒溪鎮北區一個專門仲介這種非法生意的掮客。身為中介人的他,非常有可能知道委託范特林幫的人是誰。

  如今在臨時調查小組跟有力證人之間,只剩下一道明顯的阻礙──

  綿羊兄弟。



  綿羊兄弟。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也可算是荒溪鎮的傳奇之一。卡莫羅三兄弟原本是北區一個暴力集團的老大,勒索打劫無惡不作,但在被黑棘幫趕出地盤後,三兄弟毅然決定改行當正派商人。

  之後,他們在小鎮東側買下一座專門飼養綿羊的農場,還開設工廠成為這一代最大的羊毛製品供應商,生意的成功不但讓三兄弟洗去了以往的暴戾之氣,變成鎮上最和藹可親的慈善家,甚至還讓他們得以拓展業務,成為了小鎮一大麻煩,也是一大誘惑的來源……

  他們將綿羊兄弟的商標──三頭以三兄弟為原型,臉上有不同疤痕的綿羊──做成布偶,開始在荒溪鎮販售。可愛又有特色的綿羊布偶很快如野火燎原一樣擄獲了全荒溪鎮的小孩,也成為父母討好小孩、爺爺奶奶寵孫子的最佳產品。

  也因此,如今每到新產品發售日,農場前的狀況幾乎都是這樣的。

  「呵呵呵,蘿莎莉亞,這次也是我們搶先啦。」

  一個臉上有著深深皺紋的老婦人露出得意的笑容,看向蘿莎莉亞一行人──蘿莎莉亞、布萊克,以及不知為何被大小姐要求要買綿羊兄弟的約翰。

  爺爺奶奶集團幾乎是每次發售日固定的前排人選。蘿莎莉亞曾經想嘗試看要多早來才能贏過他們,但最後還是放棄了。就像此時,天空才剛剛透出一絲微光,但他們卻像是生根於此似的,坐得相當舒適,甚至還在打牌聊天。

  「哎呀,我們可沒那麼閒呢。」蘿莎莉亞帶著笑意回了一句,很自然地在農場前鋪了塊布後坐下。

  接下來就是和平的排隊時光,蘿莎莉亞跟大家分享肉乾和水果當早餐後,看不出剛才經歷過一場大戰的幾人開始就地小憩,等待開賣。



  太陽逐漸要從地平線升起時,斯里莫獨自一人走在北區。同伴們不是去買綿羊兄弟就是回去休息了,但身為警長的責任感不允許他在案情尚未偵破之時太過放鬆,因此他在到警局安置好人犯和贓物後,才會又拖著疲憊的身軀,先行前往哈雷爾家確認情報。

  斯里莫在哈雷爾家門前停下腳步。

  即使已經疲憊到幾乎是憑意志力在支撐,斯里莫多年的辦案經驗也不會讓他忽略了哈雷爾家虛掩的房門。而且停下腳步後,他也聞到門內飄出淡淡的血腥味。

  不妙。

  斯里莫拔出槍,盡可能無聲地緩緩推開門,探頭進去。微光照亮了哈雷爾倒臥在地的屍體及頭部周圍的一灘血跡,還有一個似乎正在翻找東西,全身黑衣、戴著頭罩的高大身影。

  那個身影轉過頭來,同時舉槍。

  四目相交之時,斯里莫先一步舉槍開火,但那人卻用俐落的身手閃過,並且同時快速逼近,倒轉槍身,用槍柄重重敲在斯里莫的頭上。重擊讓斯里莫不支倒地,失去意識之前,他隱約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些許動靜,還有那人遠去的腳步聲……



  斯里莫在草藥香中醒來。

  眨了眨眼後,眼前木製天花板上懸掛的一束束乾燥草藥逐漸清晰。斯里莫過了一會才坐起身來,在一堆堆藥草、神祕的頭蓋骨跟不知用途的儀式物品中尋找預期中的身影。

  「你醒來啦?」一個帶了點慵懶的聲音說。

  一頭深黑色微捲的長髮,碧綠色的眼睛彷彿能看穿任何人的內心,下垂的眉毛與眼尾卻掩去了那樣的銳利,像在發光的寶石上蓋上一層薄紗。她的鼻子是有如藝術品般的完美挺直,嘴唇卻相對顯得單薄。她沒有一張愛笑的臉,卻有一種讓所有男人都渴望看她微笑的氣質。

  她從一櫃藥櫃後走出,仍然是穿著招牌的那襲深色馬甲洋裝,顯得格外高挑纖細。些許烏黑的髮絲垂在她柔軟豐滿的胸部上,更襯著她膚色雪白無暇。

  斯里莫對她點了點頭,同時也感覺到身體輕鬆了很多。在過去的查案經歷中,他意外邂逅了這位北區知名的女巫──薩曼莎。她的背景是一片神祕,許多人只知道她會幫人占卜,但斯里莫還知道,她還是一位高明的治療師,且最重要的是,她對斯里莫沒有敵意。

  「我剛好看到你經過,想看看你去做什麼,結果就聽到槍聲。」薩曼莎淡淡地說,「過去之後就看到你倒在那邊。」

  斯里莫嘆了口氣。

  「哈雷爾做生意這麼久了,居然遇到這種事,也滿慘的。」薩曼莎說完,又看了斯里莫一眼,「你還好吧?」

  斯里莫點了點頭,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那個人剛才應該是在找這個東西。」薩曼莎看斯里莫不說話,把一本小冊子拋給了他,「哈雷爾的帳本。」

  斯里莫伸手接住了帳本,草草翻了一下。

  「你還有案子要辦吧?快去吧。」薩曼莎嘆了口氣,「我之後再跟你收費。」

  「好吧,到時候再跟警局請款吧。」斯里莫點了點頭說道。

  薩曼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你知道我不收錢的,去吧。」



  斯里莫回到警局之時,伊莉莎白的桌上已經多了三隻綿羊兄弟剛發售的最新玩偶。

  「所以你們去找那個哈雷爾了沒?」隨便拉了張椅子坐的蘿莎莉亞問道。

  「呃……去了。可惜他已經死了。」

  「死了?」蘿莎莉亞驚問,「有看到兇手嗎?」

  「有。」斯里莫說道,「我剛去的時候,那名可能的兇手攻擊我。但他後來逃走了,我沒有看到他的長相。」

  「那警長你還好嗎?你有受傷嗎?」伊莉莎白擔憂地湊了過去。

  「我沒事,還好。」斯里莫說。

  蘿莎莉亞狐疑地瞇起了眼。畢竟誰都不會忽略斯里莫進來時一身草藥味。

  「他在找什麼嗎?」黎歐娜問道。

  「這個。」

  斯里莫拿出了帳本。一行人都湊了過去後,斯里莫快速地翻到其中一頁,上面赫然列了德里克──密德奈的管家──的名字,顯然是哈雷爾查出來的,以及雇用范特林幫的交易內容。

  「……可是這樣到底為什麼要殺那些人?」伊莉莎白困惑地問道。

  「幌子啊。」布萊克說,「重點是嫁禍給3K黨。」

  「就幌子。」蘿莎莉亞說。

  「重點是那個金條。」黎歐娜說。

  「沒有人在乎那些人死了。」布萊克淡淡地說道。

  「太過分了吧!」伊莉莎白忍不住叫了出來。

  「……是很過分。」約翰看向伊莉莎白說道。

  「是。」斯里莫點點頭,「尤其那傢伙還是個黑人。」

  「對啊……」伊莉莎白低下頭,滿臉的難以理解。

  「哎呀,在黃金的面前,這些問題都會被擱置。」布萊克還是一臉淡然地說。

  「說的也是。」斯里莫有些無奈。

  氣氛沉重地討論一番之後,眾人決定,和密德奈家族對質應該是最快的方法。畢竟警局目前也可算是人贓俱獲的狀態了。



  在南方貴族街,密德奈家是最古老卻豪華的一棟建築。一行人異樣的打扮來到密德奈家的豪宅前,顯得格格不入,但幸好,他們都不是會在意他人目光的人。

  在管家迅速地請示後,一行人被請入寬敞的會客室內,坐在絨毛椅墊的沙發上。沒過多久,艾維斯便來到會客室,仍舊是那副溫文儒雅的打扮跟神態。

  「幾位來找我,是已經找到幕後主使了嗎?」

  斯里莫點點頭,將帳本翻開紀錄了德里克名字的那一頁。艾維斯饒富興趣地湊過去看了看後,將目光投向自己的管家。

  「先生,那是他們假造的!」德里克瞪大了眼睛,開始揮著手高聲叫嚷,「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

  ──反應得太快,也太激動了。

  「你們在哪裡找到這個東西的?」艾維斯沉穩地問道。

  「一個北區的非法仲介哈雷爾那裡。但他已經死了,沒有他的證詞。」斯里莫說,「不過如果真的要活人的證詞,我們的警局裡有人犯。應該是你的這位管家,請哈雷爾去雇用范特林幫的人。」

  「德里克……確實,我把走私的安排都交給你去處理了。」艾維斯淡淡地說。

  「是啊,他也精準地知道黃金在哪。」布萊克點點頭。

  「你以前辦得很好,我才把事情都交給你。」艾維斯看向德里克,「結果現在走私到黃金,你就忍不住了嗎?」

  「不是我啊!」

  德里克裝腔作勢地喊了一聲後,突然拔腿往最近的窗戶衝去,但斯里莫的飛斧更快一步飛到德里克腳前,讓德里克絆到腳後跌了個狗吃屎。伊莉莎白跟約翰衝上前去,迅速地將德里克拘束起來,黎歐娜跟蘿莎莉亞這才將槍收進槍套。

  「……他就交給你們帶回去審問了,我期待之後的結果。」艾維斯平靜地說,甚至沒有多看德里克一眼,彷彿剛才只是小孩子打翻了餅乾盒,「關於走私黃金的事情……我們就說白了,就算用這個罪名把我關進去,我也很快就會出來,所以不如就省了這個工夫好了,大家覺得如何呢?畢竟能夠找到那群窮凶惡極的匪徒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知道什麼走私黃金的事。」蘿莎莉亞淡淡說道。

  「沒錯!我就喜歡這樣。」艾維斯看向蘿莎莉亞,「總之我之後會把酬勞送到各位府上,非常感謝各位。雖然有點遺憾,但請把這位叛徒帶走吧。」

  「能確認一下被搶走的黃金有多少嗎?」斯里莫問道。

  「被搶走的黃金有兩批,最早那一次沒有黃金被搶走。」艾維斯說明道,「之後能不能追回來就要看警方的努力了。兩批貨加起來恐怕有數千到一萬美金吧。」

  「一箱大概有幾條?」

  「我不會去注意那種事,我只知道市價。」

  直到最後,艾維斯的態度仍然是一貫地平靜,甚至看不出他是否為管家的背叛感到憤怒或哀傷。走私一事,儘管警探們再不情願也明白他說的沒錯。以密德奈家的資源和人脈,很輕鬆就能從這樁事脫身,但若他們堅持介入,可能便換成他們無法脫身了。

  至於其他人,多半是重視自身利益大過於飄渺的「正義感」的人,自然更無意願介入這種麻煩又沒利益的走私案。更何況,他們本身也不是什麼良民。

  這天,只有一個滿臉不甘的黑人,被帶離密德奈的宅邸。



  一回到警局,在路程中逐漸冷靜下來的德里克,立刻要求跟斯里莫單獨談。斯里莫押著德里克走進審問室後,德里克便面無表情地看著斯里莫。

  「我可以告訴你黃金藏匿的地點,但是希望你不要再追查其他人了,拿范特林幫那群人交差就行了。」德里克說道,「我也可以保證,你拿回黃金後,那群人不會再犯案了。」

  「不可能。」斯里莫搖搖頭。

  「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德里克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

  「……你們要那批黃金做什麼用?」斯里莫觀察了下德里克的態度,突然換了個話題問道。

  「……他搶黃金不是為了自己,只是想要幫助一些需要幫助的人而已。」

  「是為了黑人的權益嗎?」斯里莫推測。

  「不只是這樣。」德里克搖頭,「他一直以來都背負了太多的責任,他想要幫助那些人。我不能透露他的身分,我只能說他不是個壞人,希望你能夠放過他,他只是被逼上絕路而已。」

  「可是他們殺了一個你的黑人弟兄跟五個無辜的人。」

  德里克嘆了口氣說道,「那個黑人當初也是在南方殺了自己的主人之後,叛逃加入北方的。所以他才能那麼快在鐵路公司找到工作……那些人本來就該死。」

  斯里莫看著德里克眼中放出的凶光,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原本也不願意做那些事情,但是為了完成事情,他必須要做出犧牲。」德里克又說道,「他如果不是被逼上絕路,也不會做到這個地步。」

  「所以他要這些黃金做什麼?」

  「我說了,他想要幫助一些人。」

  「但說實在話,你希望用黃金的下落來交換我不要繼續追查他們,那你們做的這些事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但至少還能保護他。就像他想幫助那些人一樣,我最大的目的就是保住他跟幫助他。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我一定要保護他。」

  「這樣接下來他一定會做出其他事情,絕對不可能就此罷手。」

  「如果你不願意答應我,我是不會告訴你黃金在哪的。」

  「……如果你現在不說,我沒有辦法保證我走出去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斯里莫直視德里克的雙眼,目光沒有絲毫游移,片刻後才在挪開目光的同時起身。

  「我們買了一個閒置的農莊,就在荒溪鎮東方。」

  德里克最終還是開口,表示他們跟范特林幫劫完車之後,都是在那座農莊會合分錢。斯里莫看他只願意透露這麼多了,於是先出門去跟其他人說。

  一番討論之下,儘管黎歐娜對於未能逼問出幕後主使相當不滿,但基於斯里莫的堅持,一行人還是同意直接去那個農莊尋找線索。在約翰的建議下,黑棘幫的小弟們押著德里克,而昨天發現身上香菸莫名少了兩根的蘿莎莉亞在布萊克正後方緊盯著Otoro。一行人就這麼往東邊的農莊騎去。



  一個小時後,一行人抵達了農莊。

  在德里克說明黃金藏匿在穀倉內後,警探們馬上前去查看。斯里莫用飛斧破開了門,且迅速找到了部分黃金,但市值顯然不到艾維斯所說的數字。而也約翰發現到地上的紅土足跡。斯里莫想起,這附近有個山丘,上面的土就是這種紅土,如今那邊應該是廢棄的哨點。

  之後,斯里莫迅速跟其他同伴說明狀況,而德里克在聽到斯里莫的說明後突然開始瘋狂扭動起來,更加證實了斯里莫的猜測。斯里莫迅速安排讓黑棘幫的人先將黃金跟德里克送回警局,其他人則往斯里莫說的山丘前進。

  但在這之前──

  嗖──蘿莎莉亞突然甩出套索,套住了正要跳回布萊克肩上的Otoro。Otoro一臉驚嚇,若不是牠口中咬著一根金條,可能會直接叫出來。

  「你在幹嘛啊……」布萊克拍了拍Otoro。

  蘿莎莉亞手一甩,將套索收回來掛在腰間。不過,所有人都看到Otoro嘴裡咬著的金條了。

  「這金條我就收下了。」伊莉莎白走過去說道。

  「哎呀,你在搞什麼啊。」布萊克開始裝無辜。

  「……鬧太久了吧?」

  黎歐娜冷冷瞪著眼前的鬧劇,有效加速了行動,大家迅速上馬前往紅土山丘。

  沒騎多久,那座紅色的山丘就出現在大家的眼前。此時夕陽照映得紅土山丘更加火紅,彷彿鮮血滲入了這裡的土壤中。一行人就這麼佇立在山腳下,附近是毫無掩蔽物的荒漠。斯里莫低聲下了指令,黃嘴便振翅飛上天去偵查。

  一行人的目光隨著黃嘴飛上山丘頂端,接著清楚看到了,一顆小石子般的東西擊中黃嘴的翅膀,牠哀叫一聲後,迅速掉頭飛了回來。

  那瞬間,斯里莫的內心彷彿被壓上一顆大石。

  為什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