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6日 星期五

[兇案疑雲:西部篇] 白色的亡靈 (5) (完)

※劇情中所有言論及想法皆為角色內扮演,與玩家本人想法並無相干。


  斯里莫在紅土山丘前停下了腳步。

  那個投石的手法實在是太過熟悉了,而他也沒看過第二個人能做到這種技巧。記憶湧現,眼前的彷彿不是荒蕪的紅土山丘,而是濕潤的河畔草原。當時的他臉上少了好幾條深深的皺紋,顯得更意氣風發,沒有這幾年來的疲憊。儘管他們當時也長期睡眠不足。

  軍中伙食不足,他便用熟練的熟法拋出石子,擊落河畔的野鴨,斯里莫負責生火、搭起簡易的烤架。他會將野鴨的羽毛拔光後給斯里莫,野鴨的腥味太重,但斯里莫總是能在林地間找到適合的香草,綑成兩束後,一束塞進野鴨肚子內,一束接烤鴨時滴落的油再刷到皮上。將野鴨烤得外酥內嫩後,兩人跟幾個要好的弟兄分著吃,大家總是讚不絕口。

  那是戰時少數讓斯里莫懷念的時光之一。

  「怎麼了?」察覺到斯里莫無故的遲疑,黎歐娜皺眉問道。

  「……可能是熟人。」斯里莫說。

  「誰?」

  「有話直說。」蘿莎莉亞有些不耐煩。

  「大家等下可以不要下殺手嗎?」斯里莫的眉頭緊蹙,他開始查這起案以來第一次猶疑,「我猜可能是安德烈。」

  「嗯?怎麼會這樣?」伊莉莎白滿臉寫著疑惑。

  「你確定嗎?」黎歐娜問。

  「從他投石的手法看來……」

  「所以他才叫我們不要查嗎?」黎歐娜臉色微變。

  「嗯,還刻意讓自己有槍傷,好像自己不是追查目標似的。」布萊克笑了笑,跟安德烈沒有特別交情的他很快就接受斯里莫的說法。

  「槍傷可能也是假的吧?畢竟他只是包起來。」蘿莎莉亞指出,臉色也不禁有點難看。

  「這樣說起來反而很怪啊……」斯里莫緊皺著眉頭。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蘿莎莉亞問了這個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對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斯里莫幾乎是喃喃地重複了蘿莎莉亞的問題。

  「我覺得至少要問他這件事吧?」蘿莎莉亞強調。

  「他是不是在戰爭中受到什麼創傷?」布萊克隨口猜測。

  所有人此時一致地瞪向布萊克,但他只是無辜地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又不認識安德烈。黎歐娜搖了搖頭,一臉不爽地開始爬上山丘,其他人也陸續跟上。但沒走幾步,一排子彈便打在他們的前方,警告意味十足。




  山丘頂端站出了兩個披著斗篷的身影,臉孔在斗篷的陰影下曖昧不明。

  「我們要找安德烈。」斯里莫說。

  「我們可以先談談嗎?」蘿莎莉亞喊道。

  聽到兩人這麼說,山丘上領頭的人嘆了口氣,接著便拿下斗篷的帽子。底下的那張臉,其實大家都很熟悉。

  「果然被你查出來了。」安德烈看著斯里莫說,「我當初就在想,這個計畫最大的破綻就是瞞不過你。」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總得試試。」安德烈苦笑,「這個機會不多。」

  「為什麼要這麼做?遊騎兵到底想幹嘛?」黎歐娜問道。

  「我前陣子去別的城鎮探望以前同胞的家人時,他兩個兒子全都病死了。」安德烈看向黎歐娜說道,「近年來這樣的狀況愈來愈多。我試著照顧所有人,但戰後幾乎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摧毀了。很多人無法適應新的生活跟時代。

  「我戰後成為遊騎兵,就是因為儘管打了敗仗,我還是希望能夠保護當初我應該保護,卻沒有成功保護的人。就像我在軍中沒辦法保護我的兒子一樣。」安德烈嘆了口氣,「但結果就是我看著他們一個一個死去,因為無法控制這個已經被摧毀的家園。而那些撕裂我們家園的北方人,反而光明正大地走進來,然後趾高氣昂地指使我們的生活。」

  安德烈說著說著,他臉上總是溫和的神情逐漸變得憤恨。多年來累積的仇恨隨著歲月深深刻進他的臉上,如今,他的恨意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燒。

  而且也感染了跟他有相同感受的人。

  「我後來漸漸納悶起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安德烈又繼續說道,他沒有特別提高音量,但一字一句卻清楚地傳達了出去,「我保護的已經不是我身為軍人和遊騎兵該保護的人,更多的是當初來這邊撕裂我們的家園、蹂躪我們同胞的人。那些人現在還光明正大地坐在我們的土地上,指使我們該怎麼生活,但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瞭解。他們剝奪我們的生活,把這稱為解放,但事實上就連原本住在我家園的那些黑人朋友都很難活下去,生活反而過得比以前更慘。我只是想要幫助他們。有了這筆錢,我就有足夠的資源去資助那些家庭。我可以幫助他們,甚至讓他們的孩子無憂無慮地長大,不用再管這些紛紛擾擾,可以重建他們該有的家園。」

  夕陽逐漸貼近地平面,將安德烈的影子拉得愈來愈長。很快地黑夜就要降臨,但沒有人往前一步,沒有人舉槍突襲。

  「退開吧,斯里莫,我不會再出現了。」安德烈看著斯里莫說道,「我帶著這筆錢走了之後,會做好我該做的事情。我不想跟你自相殘殺,我們剩下的戰友已經不多了。我會重建他們該有的家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活在人間地獄中。我剩下的朋友已經不多了,拜託你不要再逼我了。」

  「安德烈叔叔。」

  黎歐娜舉槍對準了安德烈開槍。但幾乎同時,蘿莎莉亞開槍打歪了她的槍管。

  「我必須先開兩槍。」黎歐娜冷冷地看著蘿莎莉亞。

  「幹什麼?」蘿莎莉亞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你們幹嘛……」布萊克無奈。

  「杜克跟馬克叔叔死了。」黎歐娜說道。

  「杜克跟馬克的死是意外。」安德烈開口,「我沒有料到范特林幫的人會……我交代過他們千萬不要動手殺害其他人,我很遺憾。」

  「那些被你殺掉的白人,金恩夫婦他們根本也是無辜的,你卻把他們殺了。」伊莉莎白突然忿忿不平地對安德烈控訴。

  「我原本也不想這麼做,但他們跟那些北方軍人其實是同罪。用他們自以為是的方式踏入我的家園,先將一切摧毀之後,再趾高氣昂地指使我們該怎麼生活!」安德烈咬牙道。

  「……先放下。」斯里莫走到黎歐娜跟蘿莎莉亞之間。

  但是,兩人仍然瞪視著彼此,蘿莎莉亞的槍口還是對準了黎歐娜。

  「你先把槍放下吧,不然我也得拿槍指著你。」布萊克無奈地向蘿莎莉亞說道。

  「我不想跟黑棘幫為敵,但麻煩你不要隨便開槍。」蘿莎莉亞看著黎歐娜說道。

  「讓我開完兩槍我就走,我不想管這件事情。」黎歐娜說。

  「……你不能瞄準要害。」蘿莎莉亞嚴肅地看著黎歐娜,然後才終於放下槍。

  「你有什麼困難,我們都可以幫助你啊!」突然,伊莉莎白對安德烈喊話道,「我們都是一家人……」

  伊莉莎白話還沒說完,約翰嚇得趕緊擋在伊莉莎白前方,深怕怒極反笑的安德烈抬手就給伊莉莎白一槍。同時,黎歐娜對準安德烈開了兩槍,後者甚至沒有刻意閃躲,就這樣默默挨了兩槍。這兩槍對安德烈而言,似乎已不構成什麼痛苦。

  「我知道我對不起那兩個人。」安德烈看著黎歐娜,「但是你最好現在住手,我接下來不會再手下留情。」

  「我走了。」黎歐娜把槍收回槍套,背過身去,「這件事你們自己解決吧,我會回去告訴父親的,再見了,安德烈叔叔。」

  「好吧,你們加油。」布萊克聳了聳肩,準備跟黎歐娜一起離去。

  「那位先生,可以請你留下嗎?」突然,約翰喊住布萊克,「我可以僱用你嗎?」

  「啊?可是我是……」布萊克困惑地指了指黎歐娜。

  「反正她現在回去也沒有危險了。」約翰馬上說道,「我們溫徹斯特家願意出大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啊。」布萊克顯得有些困擾。

  「你多保護我們家小姐一下就可以了!」約翰緊張地喊道。他敏銳地察覺到現場的氣氛,除了他跟伊莉莎白是北方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南方人,或至少長期定居南方。黎歐娜都已經言明不介入了,蘿莎莉亞看起來比起捉拿嫌犯,更想幫助他們逃亡。如果只剩下警探組面對遊騎兵,只怕伊莉莎白要第一個命喪當場。

  「我不需要人家保護啊,約翰!」伊莉莎白嚴正抗議,完全沒有察覺到約翰的考量。

  「小姐,你怎麼看?他們好像很需要我幫忙的樣子。」布萊克看向黎歐娜,「基本上我是以你的安全為優先,不過看起來你好像不會有危險。」

  「……我甚至沒拿你給我的那把槍,你知道嗎?」黎歐娜突然說道。

  「是喔?」

  「……我走了,隨便你吧。」

  黎歐娜頭也不回地往山丘下走去,像是不願意再跟這件事有任何牽扯。布萊克看著黎歐娜離去的方向猶豫著,突然手臂被人一把拉住。布萊克轉頭一看,只見約翰拼命拜託他留下來,只差沒哭著抱住他大腿了。蘿莎莉亞冷冷看了他們一眼,開始往上走去。

  「好啦好啦……也用了你們家的槍很久了。」布萊克算是同意了留下來,「所以警長,你打算怎麼做?」

  「可以自首嗎?」斯里莫無奈。

  「他怎麼可能自首啊?別傻了。」布萊克忍不住搖搖頭。

  「做不到。」安德烈舉起了手中的槍,「我只說一次,接下來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在安德烈身後,五名遊騎兵隊員拿著槍站了出來。

  「……你介紹我來荒溪鎮,我非常感謝你。」斯里莫看著安德烈說道,「我在這裡也可以保護鎮上的人。至於你說南方人跟北方人……我們南軍的確輸了,北方的生活與我們南方的生活也完全不同,但這是時代,必須改變。我身為一個這樣的人……」

  「你他媽的講什麼大話啊?」蘿莎莉亞突然回過頭朝斯里莫吼道。

  斯里莫沒有理會蘿莎莉亞,繼續說了下去,「……我相信你可以理解,就我的身分,我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

  「我知道,完成你的工作吧。」安德烈只是平靜地回道,「你的戰爭結束了,但我的還沒有。」

  「你他媽是被溫徹斯特家馴養的嗎?」蘿莎莉亞狠狠地瞪著斯里莫。

  「你在說什麼啊,蘿蘿?!」伊莉莎白驚叫。

  伊莉莎白當然無法理解。蘿莎莉亞是那種現實的人,說得難聽點,就是投機主義者。即使是像伊莉莎白這樣價值觀天差地遠的北方人,為了可能的利益,她也能表面上與其交好,到了連黎歐娜都覺得匪夷所思的程度。為了生活,她不願輕易樹立敵人。但是,不管平時是多麼八面玲瓏,她骨子裡跟安德烈一樣,都流著南方人的血。

  在安德烈瞄準她腳邊開槍後,蘿莎莉亞抬頭說道,「我要去幫你包紮。」

  「不要上來,蘿莎莉亞,你還有家人。」安德烈身旁的遊騎兵說,「想想你的家人,你不應該走到我們這邊來。做你該做的事情。」

  「我不打算加入你們,只是還你的恩情而已。」

  「沒關係,夠了,我這樣剛剛好。」安德烈笑了笑,看向斯里莫,「否則把斯里莫扁得太難看,他也沒面子。」

  「警長,你到底想怎麼做啊?」布萊克小聲問道。

  「……逮捕他。」斯里莫咬牙道。

  「小姐,你先退後。」約翰緊張地跟伊莉莎白說。但伊莉莎白當然沒有要退後的意思。

  沒等約翰跟伊莉莎白爭執完,安德烈舉槍對準除了蘿莎莉亞以外的人掃射,這次他的攻擊貨真價實,密集的彈雨彷彿是由好幾個人同時開槍,高速射向四人。布萊克立刻又不知從何處抽出大太刀,想再度隔開彈雨,但這次仍有子彈穿透了他的刀影。斯里莫則瞬間臥倒後翻滾了一圈,竟幾乎躲開了所有子彈。而約翰下意識將伊莉莎白護在身後,用血肉之軀幫伊莉莎白擋下了全數攻擊。

  彈雨停歇之時,約翰倒下。

  「約翰!」伊莉莎白驚叫,立刻蹲下查看約翰的狀況。用顫抖的手指確認約翰仍有呼吸後,她開始把約翰往後方拖,全然不顧戰局的險惡。

  而兩名遊騎兵也立刻半衝半滑地下了山坡,近距離對準布萊克開槍。但只見布萊克再度揮舞那把看來笨重的長刀,輕鬆彈開了遊騎兵的輪番攻擊。



  另一名遊騎兵滑下山坡到蘿莎莉亞面前,但他沒有拔槍,只是擋在蘿莎莉亞面前。

  「回去吧,如果不想打就趕快回去。」遊騎兵看著蘿莎莉亞,神情中有一種看破生死的淡然,「不要再牽扯下去了,或是跟其他人一樣,做你該做的事。」

  「你們被抓的話,全部都會上絞刑台。」蘿莎莉亞迎上他的視線。她的表情僵硬,像是要壓抑住吶喊,因為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們知道。」遊騎兵點頭,「但就像隊長說的,我們的戰爭還沒有結束。我們至少該走向自己該有的結局。」

  「我說啊……你們又不是救世主,你們為什麼要拯救所有人?」蘿莎莉亞笑了,但眼眸中寫滿了痛苦。

  「沒有要拯救所有人,只是我們的同袍而已。我們沒辦法視而不見。」遊騎兵微笑,「動手吧,都到前線來了,做你該做的事。」

  蘿莎莉亞緩緩鬆開了一直緊握的拳頭,抽出腰間的套索甩出繩圈。繩圈朝著眼前的遊騎兵飛去,但被輕而易舉地擋開後,她反而像是鬆了口氣。



  不遠處,布萊克揮舞起超過半個人高的大太刀,朝著剛才開槍的遊騎兵劈下。遊騎兵胸口到腹部被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隨著噴濺而出的鮮血頹然倒下,試圖用來擋下攻擊的槍枝也被斬成兩半,落在身旁。其他遊騎兵看到了同伴的下場,但他們沒有退縮,甚至沒有憤怒。

  他們都已有了覺悟。

  同時,斯里莫朝山坡上丟出炸彈,爆炸的震波炸倒了好幾個遊騎兵,讓拒絕離開戰場的約翰能靠在伊莉莎白身上趁勢開槍,兩發子彈命中了正要起身的遊騎兵。

  另兩名遊騎兵接連起身後,不約而同都將霰彈槍口對準了布萊克。布萊克照樣將大太刀揮舞得如同一面盾牌。儘管是如此激烈的戰鬥,他卻仍然不顯疲態,幾乎擋下了所有子彈。但最後一名遊騎兵總算起身,嘗試朝布萊克開槍,這回子彈終於命中回防不及的布萊克。

  而觀察著戰局的斯里莫看到一名遊騎兵扛起步槍瞄準了他後,立刻往一旁閃避,但子彈的速度卻更快,斯里莫只能勉強避開了要害。待他終於站穩了腳步後,安德烈卻已再度開槍,子彈精準地擊中了斯里莫的右手,新傷加上稍早前的傷勢讓他不禁腳步踉蹌,自然也沒躲過安德烈再一次的攻擊。但是傷痕累累的他幾乎是憑著意志力而站穩了腳步,大量鮮血自他的傷口湧出,將白色的襯衫染成一片血紅,但他仍堅持握著槍。

  伊莉莎白就在此時開槍。連續擊出的四發子彈擊殺了一名負傷的遊騎兵。同時,布萊克無視身旁的遊騎兵,開始往山坡上跑去。

  「警長,我可能快不行了,你等下要掩護我啊!」



  另一邊,對付蘿莎莉亞的遊騎兵朝她撲了過去,一拳打中蘿莎莉亞,但她隨即側身閃過第二拳。

  「你現在逃跑,我不追你。」

  遊騎兵搖了搖頭,「丟你的套索吧。」

  蘿莎莉亞拋出了套索,但這次,遊騎兵仍然輕而易舉地閃過繩圈。

  「開槍吧,不要用這種玩具了。」遊騎兵說道。

  「……這不是玩具。」蘿莎莉亞沉下了臉,沒有要收回套索的意思。



  布萊克衝上山坡後,掏出霰彈槍對著安德烈掃射,但安德烈竟同時掏出霰彈槍跟布萊克對轟,布萊克為了閃躲安德烈的反殺,甚至必須不停走位閃躲,而他的子彈連發也逼得安德烈只能專心應付他。一時間煙硝瀰漫、塵土飛揚,兩名槍術大師的對峙甚至比底下的多人混戰還要更加激烈。

  待到煙硝散去之時,竟反而只有布萊克受了點傷。布萊克驚愕地看向安德烈,眼中也帶了一點敬佩。

  「你也到這個年紀了。」安德烈嘆了口氣說,「我聽布萊恩的說法,你以前應該更快一點才對。」

  布萊克摀著傷口,無奈地看著安德烈,無力反駁他的說法。

  接著是一聲槍響。

  安德烈整個人往後彈飛出去,血花從他的胸口噴出。布萊克回頭一看,還能看到斯里莫的槍口正冒著煙。

  其他遊騎兵還無暇查看他們隊長的狀況,靠在伊莉莎白身上的約翰一槍精準地擊倒了其中一人。離安德烈最近的遊騎兵連忙衝回山丘頂,蹲下後一度消失在位於低處的人視野中。他再度站起後舉起了槍,接著,一道血花從他的腦門噴出。

  蘿莎莉亞面前的遊騎兵看到後,對蘿莎莉亞笑了笑。

  「再見。」

  蘿莎莉亞衝了過去,但徒勞無功的行動比不上他用匕首劃開喉嚨的速度。好一陣子,蘿莎莉亞只是默默地看著滲入紅土的鮮血,然後她彎下身去,撿起那把沾滿鮮血的匕首,頭也不回地離去。



  斯里莫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跑上山丘。

  安德烈倒在地上,胸口已經血肉模糊,但在斯里莫來到他身邊的那一刻,他突然睜開了眼,將手中左輪的槍口對向斯里莫。

  接下來的兩件事情幾乎同時發生。

  斯里莫瞬間開槍擊飛了安德烈手中的左輪手槍,然後,一顆小石子打到斯里莫的額頭上。斯里莫看向安德烈,看到安德烈突然笑了,笑得彷彿不是剛經歷過生死決戰,不是背負著盟友命運的老兵,少了那些憂慮跟仇恨,回到當年在那些甚至無人命名的河畔,那個跟戰友一起偷閒找樂子的青年。

  「總算騙到你一次了。」

  而斯里莫放開了手中的槍。他沒有回話,因為不會有人再回應他了。



  最後,警探們在山丘上的一個小山洞內找到了遊騎兵的馬匹和剩餘的黃金。斯里莫仍是那樣有條不紊地安排後續事宜,沒有人注意到他把箱子上擺著的一封信收入了衣服內袋裡。

  數日後,荒溪鎮鎮長辦公室前的廣場舉行了表揚典禮,授勳獎勵逮捕了火車劫匪的英雄們,就連平日鮮少現身的艾維斯‧密德奈都難得出席。除了警探們之外,竟連賞金獵人布萊克、蘿莎莉亞跟黑棘幫少主黎歐娜也在表揚之列,但蘿莎莉亞跟黎歐娜兩人都因故缺席,蘿莎莉亞只請父親前去代領了賞金。

  至於荒溪鎮的一般居民,他們只得知兇惡的火車劫匪被藍眼神探和賞金獵人們逮捕了,一些認識安德烈的人則會訝異他竟然幹出這種事。搜得的黃金早已被祕密地物歸原主,死去的犯人不會說出真相,而活著的人也有苦難言。

  但是,事情的真相仍在少數人之間流傳。



  黎歐娜離開戰場後,直接回到黑棘幫,跟布萊恩報告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布萊恩異常沉默地聽完後,好一陣子才長嘆了一口氣。

  當天晚上,黑棘幫召集了全體成員,在Westworld舉行了一場酒會。儘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場酒會,但那場酒會異常盛大,幫主跟少主更是不知為何,把酒當水一樣地狂灌,一路持續到了深夜才散會。在那之後,布萊恩回到房間,又拿出了一瓶酒跟女兒對飲。

  「爸,我想他們了。」不知道是第幾瓶酒下肚後,黎歐娜說道。

  「我也是啊。」布萊恩嘆了口氣,「算了,他也有他自己的堅持吧……我就一直覺得他可能沒辦法看開。」

  之後,房內只剩下倒酒的聲音。



  在將約翰送到醫院後,伊莉莎白跟家人們開了一個小會議。

  「所以我們應該要幫助那些在戰後受苦的人們!」伊莉莎白自信地下了結論,覺得自己的說明面面俱到。

  伊莉莎白的哥哥跟長輩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大小姐又是哪得來的天才點子。少了約翰,沒有人能幫他們迅速接上伊莉莎白那飛躍性的思路。

  「伊莉莎白……你要做這件事沒那麼簡單。」伊莉莎白的父親無奈。

  「我一定可以的!我要成立基金會!」伊莉莎白笑著,在她眼前已經浮現了因為有了基金會的幫助,生活得以改善而露出笑容的人們。

  「不然等約翰出院後,你先跟他討論一下看看吧……」

  溫徹斯特家的常態,就是沒人能真正拒絕這位大小姐的任性請求。



  而在醫院的約翰有了出乎意料的訪客。

  「麻煩你寫個條子證明你有以溫徹斯特家的名義聘用我吧。」

  約翰無奈地看著明明也包紮得像個木乃伊似的布萊克,納悶他怎麼還能這麼有精神。不,不如說這人身上就沒一點是正常的,不管是憑空抽出大量武器,還是那簡直不像人類的恐怖戰力。

  今天,他成了警探方最可靠的盟友。而約翰願意盡一切努力,確保他不會成為敵人。

  「……好的,我馬上寫證明給你。」



  表揚典禮當天,蘿莎莉亞像是逃避現實一樣地開始大掃除。直到送貨員送來了一個沉甸甸的袋子,袋子裡還附上一張紙條,要她用這筆錢讓弟妹到大城市上好一點的學校,別留在這個鬼地方。

  「是安德烈叔叔……」珍妮特忍不住說道。

  蘿莎莉亞發現妹妹從背後偷看後嘖了一聲,但看到妹妹的表情後不忍斥責。

  「安德烈叔叔要再來找我們嗎?」聽到熟人名字的諾亞用稚嫩的聲音問道,「我想吃蛋糕!」

  「……安德烈叔叔去很遠的地方旅行了,所以他好一陣子都沒辦法來看我們喔。」蘿莎莉亞放下錢袋後,將諾亞抱到腿上,「你要好好上學讀書,之後安德烈叔叔才會覺得你好棒,知道嗎?」

  「我好好上學的話,安德烈叔叔會帶很多蛋糕來給我嗎?」諾亞回頭看著蘿莎莉亞。

  「……會喔。」蘿莎莉亞微笑,「在那之前我可以做蛋糕給你吃啊。」

  諾亞聽到大姐的承諾,這才露出天真的笑容。與此相反的是珍妮特摀著嘴逃進房間──她沒有天真到會被謊言所騙,但也沒有世故到能夠強顏歡笑。

  當天稍晚她才會從蘿莎莉亞口中逼問出一切的真相,而蘿莎莉亞則會在安德烈死後第一次踏出家門,去Westworld跟尤恩大吐苦水。



  斯里莫是在授勳後,被艾維斯找了過去。年輕富豪的愉悅溢於言表。

  「多虧有你,不然這些東西是追不回來的。」艾維斯又露出那種優雅的笑容,「希望你以後還能維持小鎮和平。」

  「你早就知道德里克在做這些事,也查過他的背景了吧?所以你才雇用他。」但斯里莫沒有與他相同的喜悅。

  前幾天,德里克發現他們找回黃金後,便伺機在牢中自殺了。而艾維斯則派人送信表示他查出德里克以前是安德烈家莊園的管家。

  艾維斯想了想才開口道,「你們之前跟安德烈交手的時候,他的身手很厲害吧?甚至有點超出他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實力。這塊土地有一些特別……算了,講了你大概也聽不懂。之後你就會慢慢更了解這個地方。」

  艾維斯又揉了揉太陽穴後說道,「不要誤會,其實我也不算是個壞人……只是我們家族看世界的方式跟你們不太一樣。先跟你說聲抱歉吧,之後這樣的人可能會愈來愈多。你好好加油吧,警長。」

  看斯里莫沒什麼特別的反應,艾維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離去。

  而斯里莫又想起那個紅土山丘。他在安德烈死後的隔日又回到了那裡,而這次是為了安葬他們,葬在一個隱密的地點,確保無人打擾。

  他在安德烈的墓前打開了那封信。

  『斯里莫:

  如果你真的查到這個地方的話,你應該看的到這封信。這些跟著我的人都跟我一樣孑然一身了,我們有的就是信念。

  只是這次,是你的信念勝出了。

  在嘮叨之前,必須提醒你多注意一下艾維斯這個人。我懷疑他早就知道德里克洩漏走私細節的事,也早就知道他的背景了。

  之後你就好好地做你的警長吧,我相信你會幹得很好的,這也是為什麼我會推薦你。可別太早下來見大家,不然我們肯定會好好嘲笑你一番。

  安德烈』

  那時一陣狂風颳起了山丘上的紅土,在斯里莫的眼中,那看來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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