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23日 星期四

血族:邁阿密(XIII)

XIII - Night 14


  茉拉拿著信上樓找到塞瑞斯時,他已經回到自己的書房,一副悠哉閒適的樣子。看來「馬歇爾」的偽裝被看破後,他已經決定徹底放開做自己。

  塞瑞斯看到茉拉出現後好奇地問,「怎麼,曼裘特應該不難對付吧?」

  「顯然對布萊恩來說是小事一樁……」茉拉回想起剛剛目睹的驚人場面,手中遞出了信,「覺得如何?」

  「啊,好古老的暗碼。」

  塞瑞斯接過信後簡單翻譯了一下,信件內容基本上與茉拉交代的一致。

  「米利克斯現在對你防備心很強,他大概會懷疑曼裘特已經被控制住了。」塞瑞斯說到這忍不住笑了,「那個怕死的膽小鬼,腦中大概把你幻想成第二個我了。往好處想,這封信送過去他大概嚇得不敢進攻,又要延後攻擊計劃了。」

  「是嗎?」茉拉皺了皺眉,「不過一直延後也不好,難得都知道他進攻的時間了……如果他又因此延宕計畫,反而更難預料。」

  「你也可以反過來主動進攻?」塞瑞斯聳聳肩,「米利克斯膽小又怕死,之前才目睹謝克斯頓被噬魂,他現在肯定更加謹慎小心了,其實跟你的手法無關,只是任何異常狀況都可能會引起他的警戒。不過他也是傻,這裡可不是他的地盤,拖的越久……優勢越少。」

  「我也想過用計謀混進去後主動發起攻擊……但主要問題是布萊恩太容易被發現了。」茉拉皺了皺眉,「而且如果要侵入對方地盤的話,我方的戰力是否更具優勢,也是個問題。」

  「那你就去找薇薇安討論看看吧?」塞瑞斯隨口建議道,「就像我說的,反正拖下去是對米力克斯不利,有壓力的是那邊,你就穩穩著來吧。」

  「……你不是認真建議,只是懶得出主意而已吧?」茉拉冷眼看著塞瑞斯。

  「這個嘛……」塞瑞斯想了想,「應該說我在培養你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我沒法一直在你身邊為你遮風擋雨啊,孩子。」

  塞瑞斯說完後還悲憫地嘆了口氣,只是表情依然很敷衍。

  茉拉則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後,放棄跟他耍嘴皮,轉身離開書房。人就站在門外的布萊恩看了茉拉一眼,神情複雜。

  「他現在不用假裝馬歇爾後,倒是很愉快地做回自己了。」布萊恩酸酸地說。

  「而且還占著馬歇爾的身體。」茉拉搖了搖頭,往房間走去,「你有聽到我們剛才的對話吧?關於主動出擊的問題?」

  「他說米利克斯耗不起倒是說對了。」布萊恩想想後說,「你不用擔心,迪亞戈的根據地我去過幾次,薇薇安八成也早就研究過了。可以先跟薇薇安聯絡,讓她去確認艾維斯的狀況,假如艾維斯也能參戰,那事情會順利很多。」

  「好吧……」茉拉拿出了手機,又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然後才撥打薇薇安的電話。

  「怎?」薇薇安接起電話,這次聽起來依然忙碌。

  「打進迪亞戈的根據地,主動把迪亞戈跟米利克斯一網打盡,你覺得怎樣?」

  「你那邊有多少戰力?」薇薇安只停頓了一下後,立刻反問。

  「布萊恩……還有兩個狼人,必要的話我會聘請醫生。」茉拉一邊說一邊捲著頭髮,對於沒有「馬歇爾」的情報支援感到些許不安,「人類我就先不計了,我想他們比較適合防守……另外勞倫現在受到宰制術的控制,必須保護我。」

  「還行……只是這樣的話,你那邊的人比較適合當機動性的斬首小隊。」薇薇安邊說邊思索著,「我這邊可以派一批人去進攻,吸引他主力部隊的注意,迪亞戈可能會出來迎戰,但米利克斯這種幕後黑手應該會躲在據點內,那邊就交給你了。」

  「那艾維斯呢?你有辦法讓他參戰嗎?」

  「我得派人去確認。」薇薇安語氣也不太肯定,「我等下把迪亞戈作為據點的那棟大樓傳給你,雖然有簡略的內部結構圖,不過不保證完全正確,我會把米利克斯可能藏匿的位置標示出來,到時候真的開戰,如何揪出那傢伙就得靠你們了。」

  「關於尋找米利克斯……我有一個想法。」茉拉說道,「曼裘特剛才已經被我逮住了,他也是至高王座的人。我若控制他跟勞倫的記憶,讓他們以為是曼裘特將勞倫救出後,兩人合作將我制伏,並送去給米利克斯,米利克斯應該會想直接見我並審問我才對。」

  「有……機會。」薇薇安也認同,「只是很冒險,你如果做好準備要冒這個險,我也贊同你的計劃,但也要有備案,必須有人去接應你。」

  「讓你借我的人假裝成曼裘特的人手吧,他本來就帶了四個人來找我。」茉拉哼了一聲,「……我們都各自先安排一下吧,米利克斯原本打算在明天日出時行動,所以還有點時間。」

  「我先讓寇爾撤回來……」薇薇安安排了一下,「你那邊如果確定好戰術再聯絡我,然後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會行動,我這邊先把攻擊小隊準備好。至於艾維斯……我還是聯絡看看好了。」

  「可以,那就之後再聯絡吧。」茉拉說完便掛上電話。

  布萊恩則立刻開口,「假裝被逮捕的計畫有點危險,你跟米利克斯接觸後,他很可能馬上對你使用宰制術。」

  「如果我是被木樁釘住的狀態呢?」茉拉問道,「我知道這也很危險,而且我還在想該怎麼讓你跟到裡面而不被發現……但是,這應該確實是能最快『找到』米利克斯的方法。如果你能跟進去的話,以你的速度,應該能先發制人。」

  「我要怎麼跟進去?」布萊恩確認道,「扮成曼裘特帶去的手下之一?」

  「或是請醫生對你用朦朧術,還是你有更好的建議?」

  「醫生……假如,他手上的人沒有能用超感術看破醫生的朦朧術的人,或許可以。」布萊恩思考了一下,「你的作戰方式可行,雖然冒險但很有效率。最大的威脅大概是,假如米力克斯先讓人檢查曼裘特與勞倫的靈光,如果最壞的狀況發生,我會馬上拔出你的木樁,由你決定要繼續進攻還是撤退?」

  「你也不確定迪亞戈陣營有沒有會超感術的人嗎?」

  「應該有,但不確定他會怎麼使用。」布萊恩搖搖頭,「不過你這個戰術確實是目前最有效的,雖然冒險,但回報也高。」

  茉拉點了點頭後,突然露出無奈的表情,「那,你知道怎麼聯絡醫生嗎?」

  「知道。」布萊恩點點頭,「其實我跟馬歇爾都有他的聯絡方式,只是之前都交給他去處理。我先去聯絡醫生過來集合,你自己做好準備。」

  「那麻煩你聯絡醫生……還有拘束好曼裘特後給他一些鮮血讓他康復。」茉拉講完後自己也對於交代布萊恩辦事的狀況覺得不太對勁,忍不住搖了搖頭。

  布萊恩似乎沒發現茉拉的尷尬,立刻告退去處理了。而茉拉再度轉身回到書房。她雖然對塞瑞斯感到火大,但不會否認塞瑞斯的能力,更幸運的是他現在似乎還有興致給予茉拉些許協助,而她不打算隨便放過這份隨時都可能消失的善意。

  更重要的是,她也打算盡可能延長這份善意的期限。



  茉拉踏入書房時,看到塞瑞斯還在一邊喝紅酒,一邊無聊翻書。

  「你正在消耗我繼承的遺產。」茉拉走進書房說。

  「喔,那可真抱歉。」塞瑞斯又喝了一口,「難怪我覺得這紅酒變好喝了,原來是因為它是我搶來的。」

  「……」茉拉做了個深呼吸後,逕自拉了張椅子坐在塞瑞斯旁邊,「請教一個宰制術的問題。我現在想要讓曼裘特以為他趁布萊恩外出的時候伺機救出了勞倫後,兩人將我用木樁穿心後帶走。我如果直接操控記憶到他們以為自己已經打倒我,即將開車到迪亞戈的地盤,他們會起疑嗎?你認為我還需要做什麼保險嗎?」

  「你如果宰制術做的夠完美就不會有事,假如你會朦朧術就更好了,可惜你不會。」塞瑞斯遺憾地說道,「話說回來,你直接控制勞倫用朦朧術帶你進去……然後沿路控制幾個遇到的士兵帶你進去找人?」

  「我自己進去太不保險了吧。」茉拉皺眉。

  「勞倫是朦朧術大師,朦朧術高階可以一次隱藏多人。你應該還會找醫生吧,醫生也同樣可以掩護多人。」塞瑞斯說,「不過你原本的計畫也有好處,更容易讓米利克斯大意,你可以自己衡量看看。」

  「嗯,那我決定照舊了。」茉拉說道。

  「加油~」

  塞瑞斯輕快地朝茉拉舉杯,茉拉則立刻伸手奪過他手中的酒杯,洩憤似地一飲而盡。

  「喔,不用客氣,反正這本來就是你的。」塞瑞斯點點頭,「你準備何時出發?」

  「今晚,怎麼?」茉拉把空酒杯放回桌上。

  「不錯啊。」塞瑞斯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說不定我會去看看熱鬧。」

  「隨你高興吧。」

  茉拉嘆了口氣,揮了揮手準備離開。對於塞瑞斯這種什麼都不在乎又欠揍的人,儘管茉拉的性格仍免不了想跟他一爭高下,但也確實想不出任何手段能治的了他。現在茉拉這些對抗的舉止除了單方面的出氣外,更多的是嘗試讓塞瑞斯持續覺得「有趣」。

  她直覺認為,當塞瑞斯覺得百無聊賴的時候,就是他撒手不管茉拉的時候。而這件事絕不能在她還沒得到需要的知識跟力量前發生。



  離開書房後,茉拉又分別跟布萊恩和薇薇安確認方針,算是做了最後的行前準備。其餘的戰術安排得要等到明天才能進行,到了明天,一切就會有個結果。

  而窗外夜色漆黑如墨,已過午夜的現在,灰堡也逐漸平靜下來,但茉拉的內心仍然焦躁,她也知道,這棟豪宅裡至少還有一個人跟她是一樣的。

  茉拉推開了客房的門。

  裡面的青年比茉拉更加高胖,一頭濃密的黑捲髮有些凌亂,卻有著和茉拉神似的五官。茉拉推開門時,他正焦慮地在房中坐立難安。聽到開門的聲音後他才抬頭,終於停止踱步跟四處翻看。

  茉拉走進房內,有些僵硬地對卡洛斯笑了笑,「會餓嗎?」

  「……呃,不會。」卡洛斯回答後才搖搖頭,「等一下,不對,你先把事情解釋清楚吧?!」

  「我是來解釋的沒錯……只是先關心一下你會不會想吃點東西。」茉拉撥了撥頭髮,難得顯得有點徬徨,「喝的呢?你會渴嗎?」

  「不會。」卡洛斯很果斷地回答,又擔心地問,「你……真的沒有惹上什麼麻煩或危險嗎?」

  「你先坐吧。」茉拉幫他拉了張椅子後,自己也坐在對面。

  「好。」卡洛斯坐下,緊張讓他下意識地正襟危坐。

  「好,那麼,我答應你的……但你要先靜靜地聽我說完。首先……你所認識的克萊芮塔,確實已經在那晚夜店的大火中死了。」茉拉解除生命的假象,然後拉起卡洛斯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現在並不是活人,而是一個血族──也就是俗稱的吸血鬼。你提到的金髮混球,就是把我變成吸血鬼的人。」

  茉拉看了看卡洛斯,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他對姐姐的話感到混亂。她是可以對卡洛斯說謊,她甚至可以用上宰制術,讓卡洛斯對她的謊言毫不懷疑。或許那樣反而比較容易些,但,她不想那麼做。卡洛斯是她唯一在乎的親人,而他應該有得知真相的權利。

  「這件事事發突然,但……也不能說是完全違背我的意願。重點是,我現在已經脫離了人類生活,生活在血族的社會。那個金髮混球是血族中地位非常高的人,作為他的血子──就是被他咬的人──我完全繼承了他的地位,也包括這棟房子還有龐大的資產,當然,也包括了隨之而來的爭鬥跟危險。所以,關於你的問題……麻煩跟危險是有的,但,我目前還能應付。」

  「……」在茉拉講完後,卡洛斯陷入了完全的沉默,他有些傻眼地看著茉拉,然後幾次想開口最後卻又放棄。

  他就這樣呆滯又困惑的開口閉口幾次後,終於擠出一句話,「先確定一下,這真的不是整人節目?」

  「很遺憾,不是。」茉拉搖搖頭,「我知道很難相信。」

  茉拉又打開了手機的自拍鏡頭,示意卡洛斯看著,然後將鏡頭對著自己,「你看。」

  「……」卡洛斯看了過去,在看見茉拉在畫面中只是一團模糊的身影後大吃一驚。隨後才慢慢放下手機後說道,「等、等一下,我整理一下,所以你現在,是吸血鬼?所以你假死是為了……隱藏你現在的身分?」

  「對,但事實上我現在確實也不能算是『活著』。」茉拉說道,「我想我應該不符合自然界對『活物』的定義。」

  「這……」卡洛斯好像漸漸明白了些什麼,神色轉趨悲傷,片刻後才有些遲疑地問,「所以你,現在已經無法回到過去的生活了……是嗎?可是你現在看起來跟從前沒有兩樣啊?!」

  「只是假象而已。」茉拉搖了搖頭,「我現在無法照到陽光,必須要喝人血才能存活,而且,我也完全不會變老了。」

  「噢……」卡洛斯低下頭,然後深吸幾口氣後又問道,「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你剛才說了,這裡還有吸血鬼之間的爭鬥什麼的……你得跟其他吸血鬼打仗?」

  「現在是有些麻煩要處理,不過……我想不會有事的。」茉拉笑了笑,「我也是大致安排好了才有空來找你的。」

  「可是!你本來也只是個普通大學生!忽然要跟其他人打仗什麼的……」卡洛斯焦急地說,「你真的不考慮離開這裡嗎?我們一起逃走,你說你不能曬到太陽,但白天我可以照顧你……」

  「別擔心,成為血族後,我有獲得一些特殊的能力,而且我身旁還有些很厲害的血族跟人類能保護我。」茉拉搖了搖頭,然後起身抱住卡洛斯,低聲說道,「『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主與我同在』。」

  卡洛斯也僵硬而緩慢地回抱住茉拉。他又試著說了很多話,但都是支離破碎的,茉拉聽得出他在試圖說服自己離開,可是吸血鬼的世界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

  卡洛斯最後只能沙啞地問道,「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最好不要。」茉拉憂傷地微笑,輕輕摟著他的肩膀,「你到這裡來並不安全,其他血族可能會試圖綁架你來威脅我……但我可以讓你忘記這一切,用我的能力,我可以讓你認為你在這裡證實了我的死亡,你沒有見到我,也不知道什麼吸血鬼。等你回到哈特維爾後,你會為我的死亡悲傷,但那股悲傷會漸漸變得遙遠,而你也會有你自己的生活,我相信你會過得很好的。」

  「……你的意思是,我們之後最好連聯絡也不要嗎?」卡洛斯悲傷地看著茉拉,逐漸理解了兩人已經身處不同世界的事實,「難道沒有辦法挽救嗎?比如讓你從吸血鬼變回人類?」

  「所以我才說,我可以讓你忘記我變成吸血鬼的事,如果你覺得這樣對你來說會比較容易的話。」茉拉還是淡淡地微笑,「但還能看到你一次,我很高興……雖然你擅自跑來這件事我很不高興。」

  卡洛斯露出掙扎的神情許久後搖搖頭,「讓我保留這些記憶吧,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他垂頭喪氣地坐在椅子上,「至少要,有人記著你的事情……」

  茉拉將椅子拉靠近卡洛斯一些,靠著他說道,「就算你不記得這些吸血鬼的事,我相信你還是會記得我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因此痛苦。」

  「……不會,我希望能記住真相。」卡洛斯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至少我未來想起你,就可以告訴自己你大概正在邁阿密海灘享受你的有錢人生活。」

  「還有我青春永駐的美貌,不要太羨慕我。」茉拉也開玩笑道。

  「呵呵……」卡洛斯終於露出一個比較自然的笑容,他努力收起臉上的陰霾,深吸一口氣後說道,「我……留在這會給你添麻煩吧,我也不想讓你還要費心照顧我,我會盡快訂機票回去的……你,你說過你不會有事的,對吧?」

  「我跟你保證,我不會有事的。」茉拉說道,「我請人幫你訂機票吧,這段時間你可以先留在這裡,我會請人來服侍你。」

  「啊,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機票就先謝了。」卡洛斯拍拍茉拉的肩膀,「快去忙吧,不用顧慮我,我……可能沒法馬上接受這些,但就像你說的,我終究會想通的。」

  「事實上,我要去睡了。」茉拉又帶點無奈地笑了笑,「早安。」

  「喔……對,現在是你的睡覺時間。」卡洛斯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早、早安。」

  茉拉微微一笑,又看了弟弟一眼後,轉身關上了房門。

  


  「沒有我想像的那麼歇斯底里,太溫和了,我還以為會有更多戲劇化的場面。」

  茉拉回過頭,看到熟悉的身影靠在牆邊,臉上欠揍的笑容跟嘴上輕鬆的語氣幾乎已經讓馬歇爾原本的形象在茉拉心中蕩然無存。

  「馬歇爾,幫我訂機票。」茉拉瞪了他一眼後說。就算知道跟塞瑞斯生氣也沒用,把她的真情流露當肥皂劇看還是超過了茉拉能忍受的下限。

  可惜塞瑞斯沒有半點眼色,也不會見好就收。

  塞瑞斯繼續說道,「你剛剛說了個很有意思的提議,只是你搞錯對象了。你該做的不是讓他忘記你,而是讓自己忘記他……這樣你就沒有弱點了。」

  「不要。」茉拉轉過身正對著塞瑞斯,狠狠地瞪著他好半晌後才轉頭走回房間。

  而茉拉身後,塞瑞斯愉快地笑出了聲,很難想像他可以用馬歇爾的聲音笑得讓人這麼令人不快。

  茉拉加快了腳步,像是要把那惱人的笑聲拋在腦後。



  決戰之夜像是轉瞬間就到來。

  茉拉醒來之後,就迅速跟布萊恩各自進行必要的安排。茉拉忙著宰制勞倫跟曼裘特,在她的計畫中,最關鍵的環節就是勞倫跟曼裘特要順利將「被制伏的茉拉」送到米利克斯面前。布萊恩則忙著交代其他人作戰計畫。布萊恩跟三名薇薇安派來支援的人手會跟著茉拉的車隊進去,醫生會帶著一名狼人用朦朧術潛入,另一名狼人則會跟著薇薇安攻入正門……這些計畫都是茉拉昨晚想好的,說實話她不確定這樣是不是最穩妥的計畫,但或許,本來就不可能有最穩妥的計畫。

  至於薇薇安,她則是秉持著盒做的態度,跟茉拉聯繫。

  「這戰術很冒險,但……想想反正最冒險的人不是我,我就沒什麼好抱怨了。」薇薇安聽完茉拉的安排後表示,「好消息是我聯絡到艾維斯了,他說他會看情況出手幫忙,對我們來說已經算是最好的回應了。」

  「知道了,總之,我們各自做好各自的任務就好。」茉拉說道,「別忘了幫我留意一下達米安。」

  「我會的,希望之後還能看見你。」薇薇安淡淡地回應道。

  「你不用操心。」茉拉也淡淡地說完後就掛了電話。

  萬事備妥後,茉拉只能大膽跳出信心之躍──她用木樁貫穿自己的心臟,徹底陷入沉睡。以自己為餌,闖入敵人的地盤。



  漫長的昏迷後──

  宛如腦中迸發一聲巨響,木樁從茉拉的心臟被抽出。茉拉瞬間恢復意識,反射性看向四周。眼前火光噴起,怒吼聲和尖叫聲同時從四面八方竄入茉拉的耳中。

  混亂中,茉拉迅速定下心來環顧一圈。薇薇安的手下和其中一名狼人圍在茉拉身邊,布萊恩手持血刃站在她身側,醫生已經衝到最前面,雙手的火焰噴射器釋放出大量的烈焰,阻擋了想要衝上前的敵人。
  
  從周圍的環境看來,茉拉等人是在一座宅邸的大廳內,空間寬敞。

  眾人正前方是一座往上的大階梯,階梯上站著迪亞戈,以及一名身穿中世紀貴族服飾,看上去面貌相當刻薄嚴肅的男子。

  不用問也知道,他就是米利克斯。那股高傲又睥睨眾人的態度,似乎是至高王座的人的共同氣質。

  在迪亞戈與米利克斯身前,還有六名血族和十幾名人類護衛立於台階下。看起來他們似乎本來打算上前,但是被醫生的火焰噴射給擋住,布萊恩才趁機拔出了木樁。

  「茉拉‧蕾娜!不准抵抗!臣服於我的一切命令之下!」米利克斯看著眼前驚變的事態,憤怒地瞪大了眼,以宰制術朝茉拉咆嘯。

  「是你該聽從我的所有命令!米利克斯!」茉拉也抽出教鞭對空劈下後喊道。

  但米利克斯狀態如常。隨著兩人的宰制術雙雙落空,戰局也迅速展開。
  
  布萊恩的身體再度化為血紅色的風暴席捲敵人,米利克斯的手下中大多數的人類都在血色風暴中不支倒地,只有少數人類部下也僥倖撐住,留下了一口氣,血族的部下則勉強閃躲支撐。
  
  米利克斯看到眼前的戰況,只思考了一瞬後便以宰制術對茉拉喊道,「沉睡!」

  這次宰制術發揮了效用,茉拉應聲倒下,陷入沉睡。但米利克斯也知道,這無法持續太久。

  「拚死攔住他們!」米利克斯毫不猶豫地轉頭對迪亞戈說完後,就往樓上衝去。
  
  迪亞戈的身體忽然化為大量的蝙蝠襲向布萊恩,黑色的蝙蝠瞬間將布萊恩包圍,但紅色的身影也毫不遜色地在蝙蝠群內遊走做出反擊。
  
  薇薇安的四名手下想繞過兇惡的風暴追擊米利克斯,卻被敵方的四名血族攔下,同時另外兩名米利克斯的手下伺機繞到茉拉身旁,但正要下手之時,一直沉默站在茉拉身後的勞倫終於出手,遵從宰制術的命令,保護茉拉。

  位於前方的醫生持續噴火,解決了剩下的敵方人類,而狼人也跟其中一名敵方血族打了起來。
  
  當茉拉醒來時,正看見一大群的蝙蝠正包圍著布萊恩,而布萊恩再度化為血色風暴,黑色的蝙蝠群與血色風暴瘋狂糾纏。

  「米利克斯往樓上跑了!」不知是誰對茉拉喊道。

  「曼裘特,跟我來!」茉拉往樓上跑去。

  曼裘特立刻遵從命令,跟上茉拉的腳步。勞倫將眼前敵人迅速逼退後也立刻跟上。茉拉帶著兩名受宰制的俘虜跑上階梯,暫時拋下一樓混亂的戰場,踏上相對安靜的二樓。

  二樓的長廊在茉拉眼前展開,卻不見米利克斯的身影。走廊沿路的幾個房間的門都沒有關上,也同樣沒有任何動靜。茉拉試著側耳細聽,卻只聽到風聲。

  「米利克斯,出來!」茉拉一甩教鞭喊道,片刻後看二樓仍毫無動靜,又一次喊道,「給我滾出來!米利克斯!」

  然而,周圍還是一片寧靜,米利克斯彷彿已經離開二樓。

  但下一秒,勞倫忽然動了起來。他注意到了某個茉拉沒發現的異狀,主動擋到茉拉面前。茉拉順著勞倫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有一團黑影正從地面高速朝三人的方向移動。

  勞倫雖然早一步發現,但他的身體無法阻擋沒有形體的黑影,那團黑影穿過了他,隨後拔地而起,籠罩住茉拉。
  
  茉拉的四周先是陷入一片漆黑,接著,宰制術的力量開始直接湧入她的腦中!她不及驚愕,只能費盡心力抵抗,直到眼前再度恢復光明──是曼裘特將茉拉從陰影中拉了出來。
  
  「服從我的命令,米利克斯!」茉拉不及站穩,便用教鞭抽向黑影怒吼道。

  下一秒,那團陰影停在了空中,不再繼續攻擊茉拉。

  「去叫迪亞戈停止攻擊!」茉拉立刻指向樓下。

  那團陰影迅速地往樓下衝了過去,幾秒鐘後,下方的激鬥聲便逐漸平息。待茉拉走下樓梯時,大廳的情況已和剛才大不相同。

  現出原形的米利克斯跟迪亞戈神色木然且僵硬地站在一旁。米利克斯剩下的部下,還有迪亞戈的部下大多已經投降或是被擊殺。布萊恩等人成功控制住了下面的戰場,不過醫生、薇薇安的下屬與狼人看起來受傷都不輕,正在趁著空檔休息療傷。

  但儘管室內的戰火停歇,屋外卻仍有激烈的戰鬥聲,看來薇薇安的援軍與外面的敵人還在交戰。

  「去用木樁把米利克斯釘住。」大致觀察了下戰場的狀況後,茉拉對曼裘特說道。

  曼裘特立刻上前,從布萊恩手中接過木樁將米利克斯壓制後,貫穿了他的心臟。

  認定戰場得到控制後,茉拉示意布萊恩跟著自己,然後走到門邊推開了門。外頭果不其然是混亂的戰場,茉拉開門的瞬間,一隻個頭特別巨大,將近3米高的狼人正把幾名吸血鬼打飛。

  「投降吧,你們的主子已經被制伏了。」茉拉對著特別醒目的敵人用宰制術喊道。

  那頭高大的狼人轉向茉拉。他沒有成功被宰制,反而被吸引了注意力,發狂地衝向茉拉。布萊恩與勞倫雙雙上前阻擋,但那隻狼人的力量驚人,竟然將兩人同時打退了好幾步!
  
  對茉拉來說,只覺得眼前一花,接著一片毛茸茸擋住了所有視線。

  布萊恩衝上前,朝那隻巨大的狼人揮劍,血刃在那隻巨大的狼人身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但對方憑藉狼人強硬的體質,竟然硬生生扛下了這劍。

  「沉睡!」茉拉揮鞭打中眼前的毛茸茸後大喊道。

  這次茉拉的宰制終於成功,高大的狼人倒下後陷入短暫的沉睡。布萊恩正要揮劍斬下他的腦袋,卻被茉拉攔住──她無法確認眼前的狼人是不是達米安。

  片刻猶豫後,布萊恩只好先一劍將狼人釘在地上。而對方幾乎是同時甦醒。

  「聽從我的命令。」茉拉給他一鞭後命令道。

  但這回,那頭狼人沒有乖乖聽話,反而在這一鞭之下更加狂怒。他身上插著劍,強行從地上起身,身上的傷勢讓他看起來反而更加恐怖。

  布萊恩迅速問道,「還是不能殺嗎?」

  茉拉只得用目光掃過眼前的狼人,試圖尋找任何線索,而布萊恩的劍也一吋一吋地被那頭狼人的怪力拔出。就在劍身幾乎要脫離地面時,茉拉終於注意到他的雙爪上都各有一個不太明顯的毒蛇刺青,只是因為狼毛的關係而看不太清楚,而達米安並沒有這樣的刺青。

  「殺!」茉拉當機立斷喊道。

  布萊恩立刻從手中變出一把紅色雙手大劍,衝向巨大的狼人,一記俐落的斬擊將他的腦袋斬飛。

  看著巨大的狼人倒下,身體變回人類後,茉拉才真正鬆了口氣。這只是個穿著皮衣皮褲,一身暴走族打扮的雞冠頭壯漢。

  而此時茉拉才終於得以觀察眼前的戰場。

  門外是由狼人與部分血族構成的戰線,而面對的則是在外圍薇薇安所率領的部隊,雙方正展開激烈的對決。

  薇薇安的部隊靠著強大的火力攻擊,而狼人這邊則依靠皮糙肉厚強行拉近距離,雙方目前還算是勢均力敵。

  「去支援對面。」茉拉對曼裘特說道,然後跟布萊恩說,「我們先回去裡面。」

  茉拉關上門,帶著布萊恩和勞倫退回屋內。大廳的情況跟剛才沒什麼不同,臨時組成的同盟看到茉拉回來,不約而同抬頭看著她,像是在觀察她的下一步。

  布萊恩說道,「我們最好趕快讓迪亞戈跟米利克斯去制止他們的部下,有他們出面制止,敵人的反抗會弱很多,否則現在看來就算打贏了,雙方也是死傷慘重。」

  茉拉走到迪亞戈面前,緩慢而冷靜地對他說道,「老實服從我的命令。」

  挾帶著剛才戰勝米利克斯的餘威,茉拉能感覺到,自己發揮出了至今最強的一次宰制術威力。而迪亞戈又一次地,受到了宰制。
  
  但就在這時,布萊恩跟勞倫忽然又擋到了茉拉身邊,擺出戒備架式。

  一個人影坐在樓梯的扶手上滑了下來。
 
  俐落的金色短髮、仍然俊俏到可恨的五官,襯衫隨興地放著最上面兩顆扣子沒扣,卻毫無髒汙。艾維斯一臉好整以暇的模樣,看來是很早就入侵了米利克斯的住處一直在觀察狀況。

  「恭喜恭喜,你竟然真的能解決米利克斯,還控制住迪亞戈了。」

  艾維斯邊鼓掌邊說道,同時身上散發出一股強大且無法忤逆的氣勢。茉拉明白,那是威嚴術最高階的效果。

  「告訴我達米安在哪裡。」茉拉皺眉看了艾維斯一眼後,轉向迪亞戈問道。

  「在地牢。」迪亞戈輕聲說道。

  一旁的艾維斯身影動了一下,忽然出現在米利克斯身邊,他一把拎起了昏迷的米利克斯。

  「你繼續忙,不用管我,這個人我先帶走了。」

  「去叫外面那些狼人停手。」茉拉對迪亞戈說道,然後看向艾維斯,「你帶走他要幹嘛?他是我制伏的,我起碼要知道原因吧。」

  「交給改革聯盟的人交差啊。」艾維斯輕鬆地說道,「只要拿這個塘塞一下,他們就不會有太多意見了。趁現在薇薇安跟迪亞戈都沒空管我,趕快把這件事情搞定,節省麻煩。」

  「是嗎?但我原本想親手解決『殺父仇人』的。」茉拉歪了歪頭,「打都是我們在打,你倒是愉快地撿了便宜。」

  「我剛剛一直隱藏在暗處戒備啊,假如你無法制伏米利克斯我就出手了。」艾維斯聳聳肩,「我也沒料到我竟然完全沒有出場機會啊,不愧是塞瑞斯的繼承人,深感佩服。」
  
  於此同時,迪亞戈去外面喝令停止戰鬥,從聲音聽上去,外頭的戰火似乎平息了些,只是仍未完全停歇。

  「……那你走吧,最好別讓他在城市亂來了。」茉拉想了想後似乎也懶得阻止,甚至還微笑著跟艾維斯揮了揮手。

  「感謝。」艾維斯向茉拉行了個禮後,人影瞬間就不見了。

  布萊恩嘆了口氣,看看狀況後說道,「先下去把達米安先生救出來,然後再到外面跟其他人會合?」

  「嗯,走吧。」茉拉也實在懶得多惹事端。



  茉拉和布萊恩依著地圖,毫無阻礙地抵達地窖,在陰暗的地窖中找了一圈,總算找到渾身是傷、被數條鐵鍊綑綁的達米安,他看上去傷痕累累,身上還插著兩把銀刀,意識不清。

  「先確認一下他的靈光吧。」茉拉面色凝重地對布萊恩說道,「保險起見。」

  「唉,其實在我看來狼人的靈光都是一樣的。」布萊恩看了看後說,「他是真的傷重到快死了,應該是達米安本人沒錯,就算不是……他其實也奄奄一息了。」

  「那現在……直接把刀拔出來就行了嗎?」茉拉聽布萊恩這麼說也有點緊張。

  「先不要動好了……我們把人帶出去,然後讓醫生看看?」布萊恩提議,「他雖然是殺手,但真的會醫術。」
  
  兩人雖然是小聲交談,幾句話後卻聽到了呻吟聲。重傷的達米安顯然還聽到了動靜,緩緩甦醒,只是看來還是不太清醒的樣子。

  「茉拉……是你嗎?」他的聲音很沙啞,連說話都很吃力的樣子。

  「你去把醫生帶來吧,盡快。」茉拉對布萊恩說道,然後柔聲對達米安說道,「是我,你別多說話。」

  「好。」布萊恩說完後馬上就離開了。

  「哈……哈……」達米安輕聲說道,「我,什麼都,沒跟他們說……對不起,塞瑞斯,其實有告訴我親王的沉眠地在哪,但我答應過他不會告訴別人……你們血族的親王……就在……」

  達米安不顧茉拉的阻止,似乎執意想將情報告訴茉拉,但意識敵不過傷勢,他沒有把話說完,就再度昏了過去。茉拉連忙上前想確認他的情況,但在茉拉身後,卻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唉,真慘。其實那個地點說出去也沒關係的。」

  是馬歇爾,不對,是塞瑞斯。

  「……你如果不是來幫忙的就可以出去了。」

  茉拉惡狠狠地轉頭,正想給塞瑞斯一個狠瞪,卻發現身後的人樣貌不如他所想。

  不是馬歇爾的身影,而是一名金色長髮,英俊高挑的青年。他的長髮隨興地在身後紮成一束馬尾,深邃的雙眼中含著濃郁的笑意。跟茉拉在塞瑞斯宅邸的書房中看到的畫像一模一樣。像是古典名畫中的美男子走出畫中,又像是古時候的貴族穿越了時代。

  他朝茉拉眨眨眼,「你怎麼這麼生氣?我可是一路跟在你們身後,守護著我的繼承人啊。」

  就連他的聲音也跟馬歇爾不一樣了,更加具有磁性,一種會自然而然讓人入迷的嗓音。

  「……你這是想幹嘛?」茉拉也不禁有點愣了。

  「嗯?喔,這是朦朧術的效果啦。」塞瑞斯笑著解釋了一下,「因為你知道我是塞瑞斯,所以你看向我時會預期看到塞瑞斯,才能看見我這副模樣。」

  塞瑞斯溫和地笑著,「只是一時興起罷了,想讓你有機會多看看你的血父英俊的臉龐,感受一下我的魅力,畢竟以後沒太多機會了。」

  「放心,他是狼人,只要沒死,這些傷就算不了什麼啦。」塞瑞斯走到達米安身邊查看了一下後,朝茉拉招招手,「跟我來吧,順便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打算在這邊等布萊恩回來,就算是英俊的血父也無法讓我改變心意。」塞瑞斯的發言讓茉拉再度回到現實,恢復冰冷的表情看著塞瑞斯說。

  「唉,孩子。」塞瑞斯無奈地笑著,「別讓我逼你啊。」

  「……」茉拉瞪著塞瑞斯好一會,最後才放棄地「嘖」了一聲。

  「走吧,布萊恩應該快回來了。」塞瑞斯轉身走出牢房,「我帶你去看一下親王陛下藏在哪。」

2021年12月20日 星期一

[兇案疑雲:西部篇] 血色的修羅 (4)

  荒溪鎮的教堂再也沒有平日熱鬧卻和平的景象。教堂的大門緊閉,被簡單地用木板擋住,附近有幾個看上去漫不經心,手上拿著酒瓶的醉漢蹲在路邊,令人退避三舍。對於法外社會有所了解的人會看出他們其實是黑棘幫的小弟,醉態只是裝出來的,實質上是在盯哨,但究竟有沒有喝酒瓶內的酒倒是不好說。

  偶爾會有一兩個行人經過,或是以悲傷的神情看了眼教堂後快步離去,如今寂靜已經如死亡一般降臨在這座教堂。

  而一串馬蹄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寧靜。兩匹帶著黃沙而來的駿馬一前一後停下,翻身下馬的是兩個風格迥異卻都相貌姣好的美女,為首的那人看了周圍一眼後,便逕自走到教堂門口,拿開木板走了進去。

  身為黑棘幫的大小姐,她自然不會受到任何阻攔。



  再度回到教堂內部,神父的屍體已經被搬離,但現場仍大致維持被發現時的樣子。黎歐娜跟蘿莎莉亞簡單地討論幾句後,決定先分頭仔細搜索教堂,之後再去教堂後方的神父住所。

  偌大的教堂是兩人幾乎每週日都會造訪的場所,但這麼仔細搜索還是第一次。兩人各自默默地進行必要的檢查,最後是蘿莎莉亞先有了發現。

  「這裡。」蘿莎莉亞對黎歐娜招了招手。

  兩人站在看慣的告解室前面。蘿莎莉亞向黎歐娜示意她方才發現的玄機。告解室與地板的交接處,其實並非完全密合,若沒有經過這樣仔細的檢查,是絕對不會發現告解室並非鎖死地面,而反倒像是在遮蓋底下的什麼,而附近的地面上也留有不少淺淺的刮痕。

  仔細確認沒有陷阱後,兩人合力推動告解室,而底下隱藏的暗門也顯露於兩人面前。暗門底下是一條往下的階梯,通往黑暗的未知處。

  兩人順著階梯往下,用蠟燭點燃了掛在牆上的油燈,昏黃的燈光照亮的是眼前意外開闊的空間。古老的石壁和地板顯得頗為粗糙,也令人聯想到以前的地底墓穴,但這裡卻沒有相關的擺設,取而代之的是過去曾經擺放過床鋪或其他大型家具的痕跡。但最令人在意的是地上少許的食物殘渣和近期被使用過的繃帶。

  在開闊空間的最底端是一條走道。兩人順著走道前進後不久就看到一條岔路,岔路的底端是一道往上的樓梯,但走道的底端仍在光照無法觸及之處。

  「我們先看看那個樓梯會通往哪邊如何?」蘿莎莉亞提議。

  「也行。」

  兩人爬上樓梯後,眼前又是一扇地板門,蘿莎莉亞伸手推了推,但門顯然是鎖住的。

  「……上面應該就是神父住所吧?」黎歐娜看著岔路的方向想了想後說,「先往另一邊吧?」



  走道的狀況與岔路又不相同,這裡看上去更新一些,判斷起來應該是先有那處開闊空間,之後連通了岔路,最後才有人再挖出這條走道。兩人提著油燈走了數分鐘,卻發現走道意外地長,而前方仍毫無盡頭的跡象。

  兩人沒有說話,但腳步不約而同加快了起來,而快步逐漸變成了奔跑。兩人的腳程跟體力自然都不差,但即使如此,竟然還是花了15分鐘左右才抵達盡頭。若照一般人走路的腳程,可能要走上半小時。

  走道的盡頭又是一道往上的樓梯和地板門。不需要極佳的方向感也能判斷,這裡應該已經遠離城鎮中心,到了郊區或是接近郊區的地方。而兩人臉上掩不住困惑,想不透這條走道的用處和神父與此的關聯。

  蘿莎莉亞上前推了一下地板門,發現門竟然沒鎖後,先是輕輕地推開一條縫觀察。透過門縫能看到外面似乎是個廢棄穀倉,還擺放著一些乾草堆。

  『外面有人。』後方的黎歐娜輕輕拍了拍蘿莎莉亞後用嘴型說道。

  蘿莎莉亞想了想,接著空出一隻手拍了拍掛在腰側的一個袋子。一條紅黑黃相間的珊瑚蛇馬上爬了出來。這是西部居民都知道要遠離的生物,毒液雖然不一定會讓成年人死亡,但在荒野中癱瘓,離死神也不遠了。

  但蘿莎莉亞卻是親暱地伸手讓珊瑚蛇爬到手上,然後讓牠從門板的縫隙爬了出去。只見珊瑚蛇無聲無息地滑行,消失在乾草堆間,而兩名人類屏息以待……

  十幾秒後,一陣激烈的嘶嘶聲響起,隨即是一聲劇烈的玻璃破碎聲響。

  蘿莎莉亞瞬間推開活板門跳了出去,伸手撈回被拋到空中的珊瑚蛇。緊跟在她身後的黎歐娜則是直接朝著破碎的窗戶衝去,一個輕巧的翻身越過窗框。

  但身體還在空中,黎歐娜的餘光已經瞄到那個等在窗外的身影。

  一個結實的黑髮男性,臉上纏著許多繃帶,但應該是東方人無誤。身穿著一件常見的牛仔外套跟牛仔褲,身上也同樣有傷。而他正拿著一把跟布萊克的武器相似的大刀,擺出備戰的姿勢。

  身體下墜時,黎歐娜左手反射性抄起斷裂在窗外的木條,右手迅速拔槍,接著在落地瞬間後跳閃開,但銀白的刀光橫劈的速度更快,她只好用木條架開。

  木條碎裂成空中的木塊,那人卻不見停滯,刀勢行雲流水般地一轉,變成直直劈下的一刀,黎歐娜想往側邊閃去,身體卻來不及跟上腦袋的速度。

  眼見刀光已經逼近,那人卻突然轉了下刀柄,改而用刀背斬向黎歐娜。但儘管如此,強大的力道仍讓黎歐娜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此時蘿莎莉亞已衝到窗邊,但預想之外的發展讓她沒有立刻開槍。

  「……你會說英文嗎?」蘿莎莉亞猶豫片刻後問道。

  「……滾開!」那人用生硬的英文吼道。

  倒在一段距離外的黎歐娜這時勉強起身,不忘又從附近地上撿起一根木頭。

  「阿席那?」黎歐娜試著說出布萊克的姓氏。

  聽到「阿席那」這個名字,那人的眼睛明顯瞪大,但不及黎歐娜或蘿莎莉亞進一步反應,那人突然一口氣跳到穀倉屋頂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往反方向奔跑,轉眼間就消失在兩人視野外。

  「你沒事吧?」蘿莎莉亞翻出穀倉找黎歐娜。

  「有點痛,但應該還好。」黎歐娜搖了搖頭,開始觀察起周遭環境,「……這好像是多諾凡的舊農場,看來他們之間可能有秘密的聯繫,而且想掩人耳目,才會有這樣的設計。」

  「嗯……看來是這樣。」

  「所以……這跟那個亞洲人有什麼關係?」黎歐娜問道。

  「對啊?」蘿莎莉亞也想不透。

  兩人邊說邊走回穀倉內,開始分頭調查。除了明顯的生活跡象外,兩人很快找到了一張紙,而紙上赫然寫著一串英文姓名。

  『費德洛神父、亞瑟‧多諾凡、奧特林‧亞特伍德、理查‧巴克利、嘉德‧皮諾斯』。當中費德洛神父和理查‧巴克利的姓名旁已經都被打上了叉號,而寫下名字的筆跡熟練,看起來不像是不諳英語的人寫的。

  黎歐娜跟蘿莎莉亞對看了一眼,將紙條收入袋中。



  時間回到稍早前。

  在黎歐娜與蘿莎莉亞正奔向教堂之時,斯里莫在前往巴克利家的路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等一下,你不是要去亞特伍德家嗎?」斯里莫叫住了伊莉莎白。

  「喔,我剛剛去過了!」伊莉莎白精神抖擻地回答,「既然都遇到了,我就報告一下剛打聽到的消息好了。」

  「……說吧。」斯里莫也懶得在路上詢問部下的行事邏輯。

  得到警長的同意,伊莉莎白開始詳盡地把剛剛問出的內容盡數說明,並且報告了他擅自決定的人力配置。

  「我讓娜西亞留在亞瑟‧多諾凡那邊保護他了,我現在要去亞特伍德家,看能不能把他帶到警局保護。」

  「……好,那就交給你了。」斯里莫沉默了片刻後說。

  「交給我吧!」伊莉莎白自信滿滿。

  「警長……不如我先陪大小姐去吧。」一旁的約翰突然插話。

  「去吧。」斯里莫乾脆地同意。



  「……聽起來就是他們五人以前做了什麼壞事嘛。」布萊克在伊莉莎白和約翰策馬離去後說道。

  「跟亞洲人有關的壞事……」斯里莫皺眉思考著。

  談話間,三人不知不覺也抵達了巴克利家。儘管警長辦公室有形式上地將他家封鎖起來,但嚴重不足的人力讓他們無法派駐人手到現場。和教堂相同,附近只有幾個偽裝成醉漢的黑棘幫成員,幫忙盯著現場。

  斯里莫帶著布萊克和艾瑪進入巴克利家。接著,只見斯里莫站在入口處皺眉深思,布萊克把OTORO往地上一放,一人一寵開始到處翻找。

  片刻過後,斯里莫先是看了被破壞的窗戶一眼,又走到一區看起來像是廢物堆的地方,拿出了幾張看上去像是被匆匆撕碎的紙片。斯里莫馬上著手試圖將紙片拼回原狀。

  同時,OTORO很快就在一個櫃子前駐足,開始瘋狂對布萊克招手示意。布萊克偷瞄了斯里莫一眼後,立刻悄悄湊過去,接著在OTORO的暗示下翻出了暗櫃中的鈔票。布萊克迅速地點了一下,接著熟練地將粗估有兩、三千塊的舊鈔塞進衣服裡。

  「警長,你拼得怎麼樣了?」然後佯裝若無其事地詢問警長。

  「……拼不出來。」

  「啊?」布萊克這回是真的錯愕,「我、我來幫你拼吧。」

  兩個大男人開始站在桌前拼湊著一張小紙片。布萊克很快就發現警長拼不出來也不算太奇怪,因為紙片被揉爛又撕毀,上面的字跡也已經模糊,但經過一番努力,布萊克總算是將紙片大致拼回原形,並且勉強解讀出,那是一張將巴克利約出去的字條。

  『我要跟你們討回八年前的債。』

  「可能是嘉德。」斯里莫說道。

  「怎麼想都不會是嘉德吧?」布萊克下意識說道,「他頂多是要過來拿錢……」

  「八年前的債啊?」斯里莫皺眉看向布萊克。

  「嗯。」布萊克突然沉默了。

  「還是這八年前的債有什麼特殊的意思?」斯里莫看向布萊克的眼神多了幾分銳利。

  「嗯……我不太清楚八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布萊克擺出一副無辜的臉,或許有些太過無辜了。

  「……我覺得你好像知道些什麼。」斯里莫現在可說是死盯著布萊克了,「我建議你最好現在說出來,不然我們會誤會很多事情。」

  「沒有關係啦。」布萊克擺了擺手。

  「不要忘記你現在還是被拘留的狀態。」

  至少名義上還是。而此時艾瑪默默地往前站了一步。

  「總之……巴克利家應該沒有其他的線索了吧。」布萊克左右張望了一下。

  「那八年前的債到底是?」斯里莫不死心地追問。

  「我是真的不確定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還是這個紙條不是嘉德給的?」斯里莫問道,「那到底是誰給的?」

  「我不大確定。」

  「我們在巴克利家找到這個東西,如果你又知道那是什麼的話,那事情就奇怪了。」斯里莫語帶威脅地說。

  「我也覺得滿奇怪的……咳,不如這樣吧,警長,我們先跟其他人會合,看看他們調查的狀況,畢竟現在時間還很早。」

  斯里莫皺眉看著布萊克,而布萊克也擺出不在乎的模樣看了回去,兩人沉默地對峙了片刻,最後是斯里莫先看向剛才被布萊克打開的櫃子。

  「你剛有找到什麼嗎?」

  「喔,我剛發現他可能藏了一些以前的東西吧。」

  「那是什麼?」

  「不是很重要。」

  「……如果是現金的話,建議你還是先交出來。」畢竟互動過好幾次,斯里莫對於布萊克的性格也多少有些了解。

  布萊克猶豫再三,才從衣袋裡抽出一張鈔票道,「我發現了一些舊鈔票,大概是這個年代的,大概是他們以前做壞事的贓款。」

  布萊克雙手拿著鈔票,一副「只給你看一眼喔」的模樣,最後又再度把鈔票收了回去。

  「總之,我覺得應該先跟活著的人確認一下,他們以前到底幹了什麼壞事。」布萊克說道,「如果是在那個年代可以賺到錢,而他們又很愧疚,我在想會不會跟人口買賣有關係。」

  「我覺得很有可能。而且他們戰後做的第一件事是蓋孤兒院。」

  「是。」布萊克點點頭,「仔細一想,孤兒院也是個很好用來掩護的地方。」

  「是……」斯里莫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我們先趕快去找活著的那些人吧。」布萊克說道,「而且我覺得與其找多諾凡或亞特伍德,不如直接找過來的那位嘉德比較快。」

  「走吧。」斯里莫點了點頭。



  另一邊,伊莉莎白剛回到亞特伍德的住宅前,立刻獲知驚人的消息。

  「呃,你是警局的伊莉莎白警官吧?」在門口晃蕩的一個男子迎上前,「我是黑棘幫的人,剛才我們在這邊盯梢的時候,看到亞特伍德外出了。我們已經讓人跟著他離開,我是留下來報信的。」

  「什麼?!」伊莉莎白瞪大了眼,「他竟然騙我!」

  那人明顯愣了一下,「呃……可能是吧。我們調查了一下,他好像是往孤兒院的方向去了。」

  「好。」伊莉莎白馬上振作精神,「約翰,我們走!」

  「好的。」約翰一臉平靜。

  「可惡,他竟然騙我!」伊莉莎白上馬後不忘抱怨。

  「確實,他這樣實在太狡猾了。」約翰仍然一臉平靜。

  主從倆的駿馬一前一後朝著孤兒院奔去。



  以荒溪鎮這樣規模的鎮來說,有孤兒院並不算是太稀奇的事。但荒溪鎮孤兒院成立的年代之早跟規模之完善,卻是十分罕見。其中費德洛神父跟亞特伍德的促成更是廣為人知,而他們也是自那時起,就成了荒溪鎮居民眼中的大善人。

  伊莉莎白跟約翰趕到孤兒院時,剛好看到亞特伍德從孤兒院走出,正要搭上他的馬車。匆匆的馬蹄聲讓他抬頭,並在看到兩人時愣了一下。

  「啊,警官,下午好。」

  「你不是跟我說你不會外出嗎?!」伊莉莎白質問道。

  「我只是突然想到有些事情,來這邊處理一下,我正要回去了。」

  「你來處理什麼事?」

  「喔,也沒什麼。只是你也知道我都會固定來捐款給孤兒院。」亞特伍德說道,「我是來這裡確認一些帳務上的事情。」

  「帳務上的事情?」伊莉莎白皺了皺眉,「我剛已經從亞瑟那裡得知,你們是用之前賺到的錢,蓋了這座孤兒院。」

  亞特伍德看著伊莉莎白,嘆了口氣,「是的。我們蓋了這座孤兒院,另外還提供這些孩子後續學習跟就業的費用。」

  「你知道你在這個節骨眼說這些事情,都顯得非常可疑嗎?」伊莉莎白一臉不滿。

  「沒關係,你們要逮捕我也可以。」亞特伍德對於伊莉莎白的說法卻異常平靜,「我只是來這邊做些必要的安排。」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請你跟我們回警局一趟。」

  「可以。」

  「……我們需不需要問一下院方剛才到底跟他說了什麼?」約翰靠到伊莉莎白耳邊小聲問道。

  「喔,好。」伊莉莎白點頭,「約翰你去查吧,我送他回去。」

  「小姐你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嗎?」約翰一邊問一邊往四周張望,「……嗯,好吧。」

  伊莉莎白困惑地看了看約翰,她不知道約翰正在看的是溫徹斯特家的保鑣們。每天,打從伊莉莎白大小姐踏出家門的那一刻,只要她不出城鎮,他們就會潛藏在大小姐所在之處附近,隨時準備出手保護大小姐。

  而伊莉莎白對這一切是一無所知。她只是偶爾困惑自己在城鎮中似乎比在鎮外要強,子彈不知為何射得特別準……或許是在習慣的環境中,戰鬥起來比較順手吧!

  不管怎樣,約翰放心地去打探消息,而伊莉莎白也盡責地準備將亞特伍德護送回警局看管,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時間很快就來到傍晚。

  三名女性加上被押著的亞特伍德各自回到警局,由於伊莉莎白堅持要等警長回來才能報告,而亞特伍德對於黑幫和賞金獵人的詢問也只感到困惑,三人一時間只能尷尬地面面相覷。

  「……這個字跡你認的出來嗎?」最後蘿莎莉亞還是忍不住拿著剛才找到的紙條問亞特伍德。

  「沒看過。」亞特伍德皺著眉搖了搖頭。

  「費德洛教堂的地下通道通到了一間農舍。」黎歐娜看著亞特伍德說道。

  聽到黎歐娜這麼說,亞特伍德的神情明顯暗了下來,整個人弓著背縮在角落的椅子上,彷彿想把自己埋進去。

  「你知道地窖的事嗎?」蘿莎莉亞問道。

  亞特伍德勉強點了點頭,「等警長回來再一起說吧。」

  「你們以前到底做了什麼?」黎歐娜也問道。

  「等警長回來。」亞特伍德說完後就繼續縮在牆角。

  「那你為什麼把他押回來?」黎歐娜轉而問伊莉莎白。

  「為了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那警長呢?」黎歐娜問了個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不知道。」伊莉莎白說。

  幾人再度陷入尷尬的僵局,伊莉莎白不肯講調查結果,黎歐娜跟蘿莎莉亞也沒打算要講。亞特伍德看起來則是陷入自我封閉,對於任何提問則是一概不回應,而唯一能打破僵局的警長不知下落。隨著天色漸暗而……

  「我剛被摔了一下,現在心情很不好。」黎歐娜突然拔槍對著亞特伍德,「你說不說?」

  伊莉莎白立刻插入兩人之間,用身體擋住黎歐娜的槍口。

  「把槍放下。」資料堆後的瑪麗突然也站出來,拿槍對準黎歐娜。

  黎歐娜沒有照做,只是用凶狠的眼神瞪著亞特伍德,後者則是瘋狂往伊莉莎白背後縮。伊莉莎白仍然無畏地擋著槍口,瑪麗也全身緊繃地瞄準黎歐娜。三名女性彼此僵持,沒人移動,彷彿一動就會爆發事態,而在場的第四名女性……

  「你在看什麼資料啊?」蘿莎莉亞突然對瑪麗問道。

  「警長給我的案件資料……」瑪麗不知怎地還是回答了,但她的目光還是緊盯黎歐娜,「把槍放下。」

  一秒、兩秒……時間的流逝彷彿停止。但突然,黎歐娜收回了槍,轉身往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蘿莎莉亞問道。

  「找嘉德啊。」黎歐娜冷冷地說。

  「我也去。」蘿莎莉亞立刻跟上。



  此時,斯里莫一行人已經抵達嘉德投宿的旅館。從嘉德的保鑣處得知嘉德在樓上房間用餐後,斯里莫立刻上樓前去敲門。

  「又要幹嘛?」並得到了嘉德不滿的回應。

  「我們談談。」布萊克微笑。

  「好吧……你們進來吧。」嘉德無奈地對布萊克跟斯里莫說。

  接著,斯里莫、布萊克、艾瑪跟保鑣全擠進了房間。原本還算寬敞的單人房瞬間顯得擁擠。

  「……早知道就該訂大一點的房間。」嘉德嘆了口氣,「說吧,什麼事情?」

  「好。」斯里莫站出來點了點頭,「先確認一下……你這次來荒溪鎮,主要目的是來討債的嗎?」

  「嗯……」嘉德看了看眼前的幾個人,「可以這麼說。他們欠了我一筆錢。」

  「所以你就把他們殺……」

  「我沒有殺他們!」嘉德打斷了斯里莫的話,「我為什麼要殺幾個欠我錢的人?」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他絕對不會是兇手,不然他就拿不回錢了。」布萊克靠在一旁說,「所以你們幾位幾年前是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可以透露一下嗎?」

  「我一直是個奉公守法的商人,沒有這回事。」嘉德立刻否認。

  聽到他這麼說,布萊克突然上前把斯里莫的耳朵摀住,「不好意思,那偷偷說一下,你有沒有拐賣過人口之類的?」

  「拐賣人口這種事情我是不會做的。」嘉德用像看著瘋子的眼神瞪著布萊克,「就算我做了我也不可能承認。」

  「哦,我明白了,我相信嘉德先生絕對是不會做那種事情的。」布萊克打量了一下嘉德後,又看向警長,「好吧,總之他們五個……應該是有人盯上他們了。」

  「盯上他們……」斯里莫一邊說一邊到處摸著身上的暗袋,似乎在找些什麼,但最後只一臉困惑,「我們在巴克利家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來討八年前的債』,這張紙條是你寫的嗎?」

  「我如果有什麼話要跟他說,我一定直接說,用不著寫信。」嘉德說道,「我沒寫那種東西。」

  聽到嘉德這麼說之後,斯里莫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如果你們沒別的事情的話,麻煩趕快去抓兇手。」嘉德厭煩地開口,「我要繼續吃我的飯了。」

  「如果你們當年做了人口拐賣的事情,我建議……」

  「沒有喔,我沒做那種事情。」嘉德死皮賴臉地否認道。

  「……假設你沒有好了。」斯里莫無奈,「那在戰爭時期,要做這種生意最簡單,我相信你應該也同意吧?要靠販賣人口賺大錢應該很簡單。既然你是一個很好的商人,我就請你假設一下,如果你們當年合作,主要的人口來源會是那些人呢?」

  「假設你真的有做。」布萊克聽懂了斯里莫的意思,「你們會怎麼去做這種事?」

  「喔,我有聽過傳聞啦……」嘉德靠在椅背上說道,「因為那個時期有很多孤兒,特別是一些漂亮的男孩女孩。雖然當時不少人喜歡養黑人當奴隸,但也有不少人喜歡養白人來當作寵物,有各式各樣的需求。所以當時我『聽說過』很多不肖商人會幹這種事,找一些……不一定是孤兒,有時是戰亂時期在遷徙的家庭,他們會趁亂拐走別人家的孩子,通常都能夠賣一些好價錢。」

  「有可能會有亞裔嗎?」斯里莫問。

  「呃……那個時候亞洲人是滿多的,但你知道,亞洲人其實滿便宜的。」嘉德說道,「最貴的是那些漂亮的孩子,金髮藍眼的,來自歐洲的會更好……當然啦,這些都是我聽說的。」

  「那……會發生什麼事情,導致當時那些人不再做人口販賣?就算是聯邦也很難追吧。」斯里莫問道。

  「戰爭結束吧。」布萊克小聲碎念。

  嘉德露出了帶點不屑的微笑,「你知道,在戰爭時期,很多人為了存活,也有很多人看到那龐大的利益,都會瞬間迷失。他們會瞬間沉迷於眼前簡單又能獲得龐大利益的機會,但是當戰亂時期結束了,有些人會突然清醒過來,然後假惺惺地覺得自己以前做的事情很骯髒。他們突然間害怕了,或是在看到那些被販賣的人的後果後,突然退縮了。當然不是我啦,我只是聽說過有這樣的事。」

  「嗯……好,那你說艾特伍德他們有一筆錢沒給你嗎?」斯里莫問道。

  「對,但我們是正當生意得來的。」

  「那你應該可以尋求法律途徑讓他們歸還。」

  「你覺得法院有辦法這麼快就管到這種事情嗎?我可能不知道要跟他們糾纏多久。」嘉德不屑地說,「我這麼說吧,你看過有幾個討債的人是真的上法院討債的?」

  「可是巴克利家應該有不少錢啊。」斯里莫的目光飄向布萊克。

  「有嗎?」嘉德看向布萊克。

  「沒有啊。」但布萊克的臉皮也是子彈都打不穿。

  三人不及處理這尷尬的場面,房門再度被推開,黎歐娜跟蘿莎莉亞出現在門口,身後是匆忙離去的旅館老闆。隨著兩女不請自來地走進,房間瞬間顯得更加狹小。

  「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黎歐娜問道。

  「你們討論了什麼?」蘿莎莉亞問道。

  「……我們在討論……假設嘉德先生如果會進行一筆好生意的話,他會做些什麼。」斯里莫無奈回答。

  「什麼生意?」黎歐娜皺眉。

  「你是說跟奧布林、亞瑟、神父跟理查做的生意嗎?」蘿莎莉亞問道。

  「是是是。」布萊克點頭。

  「是什麼樣的好生意?」

  「我們在假設他們在戰亂年代,可能會進行一些人口拐賣的好生意。」布萊克說。

  黎歐娜跟蘿莎莉亞當然不是笨蛋,她們同時意識到了──在教堂底下的那個神祕空間,寬敞的地下室和連接城鎮內外的密道,正是適合販賣人口的設計。幾乎可以想像,在那戰亂的年代,那些因失去了父母而迷惘悲傷的年輕面孔,瑟縮在昏暗的地下室裡,被給予最簡陋的生存必需品。他們不敢逃跑或反抗,因為控制他們的男人身強體壯。最後只能在被命令跟著男人沿著地道前進時,惶惶不安地揣測自己的未來。

  「有販賣過亞洲人嗎?」蘿莎莉亞問道。

  「他說亞洲人很便宜。」斯里莫表示。

  「太便宜了。」嘉德表示。

  「你有看過這樣一個人嗎?」黎歐娜描述了一下那名東方人的外表。

  「……木乃伊?」嘉德困惑。

  「那你有看過這個字跡嗎?」蘿莎莉亞拿出了剛才找到的紙條。

  「我不知道。」嘉德搖搖頭。

  而斯里莫跟布萊克也湊過去看了看那張紙條。紙條上的字跡確實,跟他們剛才拼好的紙條上的字跡十分相似。

  「你們這些事還有誰知道?」黎歐娜問。

  「我不知道啊。」嘉德撇清,「這是他們幾個的事。」

  「如果有五個人,他們做了這樣的事情,你覺得還有誰可能會知道這樣的事情呢?」蘿莎莉亞從善如流。

  黎歐娜則是在旁露出了個不耐煩的表情。

  「我是真的不知道。」嘉德聳聳肩,「這些事情他們也不會自己去宣揚。所以你們自己想想,如果這件事真的有人知道,一定也只有當時的『商品』會知道。」

  「……你身旁的那個女孩不見了?去哪了?」

  黎歐娜這麼一問,一行人才驚覺艾瑪不知何時開始已經不在房間裡了。

  「……你確定你們剛遇到的傢伙就是……」布萊克突然問道。

  「我不確定。但是他聽到阿席那這個名字明顯有反應。」黎歐娜說。

  「他應該是跟你……」蘿莎莉亞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嘉德的存在,「等等,我覺得我們不要在這裡討論這件事。」

  「可是我以為……」斯里莫皺著眉。

  「如果我想的沒錯,她應該跑去追那個傢伙了。」布萊克說道。

  「這樣好嗎?他看起來滿厲害的。」蘿莎莉亞問。

  「可是從你們的說法聽來,那個傢伙受了傷?」布萊克說道。

  「而且他看起來……除了目標以外,好像沒有想要下殺手。」黎歐娜說。

  「……對了,聽說老范先生在巴克利死前一天有去找他。」斯里莫突然說道。

  「我奉老闆的令去討債。」老范說明。

  「那你們為什麼又在他死之後跑來找我?」

  「因為我聽說他死了,所以去確認一下是什麼狀況。」嘉德說,「我一開始以為那傢伙是假死想要躲債,但看你們的反應我就知道,他大概是真的死了。」

  「如果當時的商品有跑出來的……」黎歐娜還在思考原本的話題。

  「你們當時販賣的……不是。」蘿莎莉亞皺了下眉,「如果有人在戰爭中做了這樣的事情,他們會找的人大概是幾到幾歲呢?」

  「肯定都是小孩子啊。」嘉德說。

  「所以可能是10歲以下?」斯里莫假定。

  「是啊,10歲以下到10歲。」嘉德說,「聽說的啦。」

  「你確定艾瑪是從日本過來的嗎?」斯里莫小聲問布萊克。

  「你這麼一說……因為我跟本家失去聯繫很久了,所以我也是前幾天聽她說她是我們家的人。」布萊克說道,「仔細想想,艾瑪的來歷確實不明。」

  「這些年來你跟那幾個人還有聯繫嗎?」蘿莎莉亞問道。

  「沒有,因為跟他們斷了聯繫之後,我花了很多時間在逃亡跟重整我的生意。」嘉德說道,「現在好不容易有空了。」

  「為什麼要逃亡,你不是位正派商人嗎?」蘿莎莉亞忍不住酸了一把。

  「因為當時戰爭期間,嗯……你也知道的,有很多野蠻的北方人想要搶我的財產。」

  「原來如此。」蘿莎莉亞想了想,「你這些年來跟他們都沒聯繫……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們這些年來做了什麼囉?」

  「我們是戰爭後才斷了聯繫的。」

  「那戰爭期間你是本地人還是?」

  「我是外地人啊。」

  「八年前有曾經發生什麼事情嗎?」斯里莫接過話問道,「因為我們剛找到一張紙條,上面寫到『八年前的債』。」

  「那可能是他們幾個人幹了非常糟糕的勾當,就像我們剛才講的那些事。然後他們以前經手過的商品回來找他們復仇了。」嘉德肯定地說。

  「那個債可能不是錢,而是指報仇。」原本在跟布萊克討論艾瑪的黎歐娜回過頭來回了一句,又轉頭說道,「可是如果她真的是從你的家鄉過來的,之後被抓去當商品,那她不太可能會有那麼高超的刀法?」

  「也許她後來跑掉了……」布萊克思考著。

  「跑掉之後她又要向誰去學這門刀法?」黎歐娜問。

  「難道你們家還有別人……」斯里莫看向布萊克。

  「我要再次強調,我給本家的聯絡幾乎沒有收到回信,我對本家的了解現在都來自於艾瑪,所以若照這樣看來,她的說法都必須存疑。」

  三人擠在房間一角熱烈討論時,蘿莎莉亞則是繼續詢問嘉德。

  「假設當年有這樣的買賣,經手的貨品大概會有多少?」

  「不會特別去記,但商人做這樣的買賣,經手的商品數量肯定是難以估計的。」

  「嗯……」蘿莎莉亞開始思考著些什麼。

  「……你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嘉德看一行人沒再理他,表示道,「我快要沒食慾了。」

  但其實不用嘉德多說,一行人也覺得從他這邊問不出什麼情報了,於是總算放過嘉德,魚貫地離開旅店。

  「剛那個日本人,他看起來沒有要下殺手的意思。」蘿莎莉亞離開旅店後才開口說道,「如果你們描述的修羅那麼喪失理智的話,那應該不是那個人。」

  「你跟我描述一下剛才戰鬥的狀況。」

  蘿莎莉亞跟黎歐娜簡單描述了從試圖偷襲到真的跟那人交手,最後那人逃跑的情況。

  「你說他那時候在窗口直接砍你?」布萊克跟黎歐娜確認。

  「對,然後第二刀他用了刀背。」

  「我覺得他應該是阿席那家的人沒有錯,但他第二下用刀背很奇怪。」布萊克表示。

  「簡單來說就是他應該沒有要下殺手的意思。」蘿莎莉亞說,「而且他聽到她喊『阿席那』有反應。」

  「首先,很明顯,他一定是有意識地在砍那些人,然後他對你手下留情了,加上他又受了重傷。」布萊克分析了起來,「這樣聽起來的感覺是,艾瑪給我的情報……」

  「是錯的。」黎歐娜接話。

  「嗯,她一定誤導了一些什麼。而且我一直覺得……艾瑪好像很有意識地在尋找一些很強的人。」布萊克說道,「剛才走在路上的時候她還問我覺得你們兩個誰比較強。」

  「然後?」黎歐娜問。

  「我描述了一下你們兩個的戰鬥方式跟一些事蹟,她就默默地點點頭。」

  「你是要說艾瑪……」蘿莎莉亞似乎理解了布萊克想說什麼。

  「我的想法是,綜合你們之前得到的那些消息,那個修羅總是在找像是槍手那類的人決鬥……」布萊克說。

  「她才是想要找強者的人?」黎歐娜再度接話。

  「對,而且她才是那個到處找高手,而且戴天狗面具、穿盔甲的人。」布萊克點點頭。

  「她找到你的時候身上有行李嗎?」蘿莎莉亞問。

  「她可能先放到別地方了。」布萊克說,「而且從你們對那個拿大刀的人的描述,他受了重傷,還對你手下留情,我也覺得不太像是描述的修羅。」

  布萊克的推論導向了新的可能性。或許從一開始,他們的前提就犯了一個大錯──殺死巴克利跟神父的人,根本就不是「修羅」。而在沿路的討論似乎終於開始嶄露曙光時,一行人也總算再度回到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