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20日 星期一

[兇案疑雲:西部篇] 血色的修羅 (4)

  荒溪鎮的教堂再也沒有平日熱鬧卻和平的景象。教堂的大門緊閉,被簡單地用木板擋住,附近有幾個看上去漫不經心,手上拿著酒瓶的醉漢蹲在路邊,令人退避三舍。對於法外社會有所了解的人會看出他們其實是黑棘幫的小弟,醉態只是裝出來的,實質上是在盯哨,但究竟有沒有喝酒瓶內的酒倒是不好說。

  偶爾會有一兩個行人經過,或是以悲傷的神情看了眼教堂後快步離去,如今寂靜已經如死亡一般降臨在這座教堂。

  而一串馬蹄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寧靜。兩匹帶著黃沙而來的駿馬一前一後停下,翻身下馬的是兩個風格迥異卻都相貌姣好的美女,為首的那人看了周圍一眼後,便逕自走到教堂門口,拿開木板走了進去。

  身為黑棘幫的大小姐,她自然不會受到任何阻攔。



  再度回到教堂內部,神父的屍體已經被搬離,但現場仍大致維持被發現時的樣子。黎歐娜跟蘿莎莉亞簡單地討論幾句後,決定先分頭仔細搜索教堂,之後再去教堂後方的神父住所。

  偌大的教堂是兩人幾乎每週日都會造訪的場所,但這麼仔細搜索還是第一次。兩人各自默默地進行必要的檢查,最後是蘿莎莉亞先有了發現。

  「這裡。」蘿莎莉亞對黎歐娜招了招手。

  兩人站在看慣的告解室前面。蘿莎莉亞向黎歐娜示意她方才發現的玄機。告解室與地板的交接處,其實並非完全密合,若沒有經過這樣仔細的檢查,是絕對不會發現告解室並非鎖死地面,而反倒像是在遮蓋底下的什麼,而附近的地面上也留有不少淺淺的刮痕。

  仔細確認沒有陷阱後,兩人合力推動告解室,而底下隱藏的暗門也顯露於兩人面前。暗門底下是一條往下的階梯,通往黑暗的未知處。

  兩人順著階梯往下,用蠟燭點燃了掛在牆上的油燈,昏黃的燈光照亮的是眼前意外開闊的空間。古老的石壁和地板顯得頗為粗糙,也令人聯想到以前的地底墓穴,但這裡卻沒有相關的擺設,取而代之的是過去曾經擺放過床鋪或其他大型家具的痕跡。但最令人在意的是地上少許的食物殘渣和近期被使用過的繃帶。

  在開闊空間的最底端是一條走道。兩人順著走道前進後不久就看到一條岔路,岔路的底端是一道往上的樓梯,但走道的底端仍在光照無法觸及之處。

  「我們先看看那個樓梯會通往哪邊如何?」蘿莎莉亞提議。

  「也行。」

  兩人爬上樓梯後,眼前又是一扇地板門,蘿莎莉亞伸手推了推,但門顯然是鎖住的。

  「……上面應該就是神父住所吧?」黎歐娜看著岔路的方向想了想後說,「先往另一邊吧?」



  走道的狀況與岔路又不相同,這裡看上去更新一些,判斷起來應該是先有那處開闊空間,之後連通了岔路,最後才有人再挖出這條走道。兩人提著油燈走了數分鐘,卻發現走道意外地長,而前方仍毫無盡頭的跡象。

  兩人沒有說話,但腳步不約而同加快了起來,而快步逐漸變成了奔跑。兩人的腳程跟體力自然都不差,但即使如此,竟然還是花了15分鐘左右才抵達盡頭。若照一般人走路的腳程,可能要走上半小時。

  走道的盡頭又是一道往上的樓梯和地板門。不需要極佳的方向感也能判斷,這裡應該已經遠離城鎮中心,到了郊區或是接近郊區的地方。而兩人臉上掩不住困惑,想不透這條走道的用處和神父與此的關聯。

  蘿莎莉亞上前推了一下地板門,發現門竟然沒鎖後,先是輕輕地推開一條縫觀察。透過門縫能看到外面似乎是個廢棄穀倉,還擺放著一些乾草堆。

  『外面有人。』後方的黎歐娜輕輕拍了拍蘿莎莉亞後用嘴型說道。

  蘿莎莉亞想了想,接著空出一隻手拍了拍掛在腰側的一個袋子。一條紅黑黃相間的珊瑚蛇馬上爬了出來。這是西部居民都知道要遠離的生物,毒液雖然不一定會讓成年人死亡,但在荒野中癱瘓,離死神也不遠了。

  但蘿莎莉亞卻是親暱地伸手讓珊瑚蛇爬到手上,然後讓牠從門板的縫隙爬了出去。只見珊瑚蛇無聲無息地滑行,消失在乾草堆間,而兩名人類屏息以待……

  十幾秒後,一陣激烈的嘶嘶聲響起,隨即是一聲劇烈的玻璃破碎聲響。

  蘿莎莉亞瞬間推開活板門跳了出去,伸手撈回被拋到空中的珊瑚蛇。緊跟在她身後的黎歐娜則是直接朝著破碎的窗戶衝去,一個輕巧的翻身越過窗框。

  但身體還在空中,黎歐娜的餘光已經瞄到那個等在窗外的身影。

  一個結實的黑髮男性,臉上纏著許多繃帶,但應該是東方人無誤。身穿著一件常見的牛仔外套跟牛仔褲,身上也同樣有傷。而他正拿著一把跟布萊克的武器相似的大刀,擺出備戰的姿勢。

  身體下墜時,黎歐娜左手反射性抄起斷裂在窗外的木條,右手迅速拔槍,接著在落地瞬間後跳閃開,但銀白的刀光橫劈的速度更快,她只好用木條架開。

  木條碎裂成空中的木塊,那人卻不見停滯,刀勢行雲流水般地一轉,變成直直劈下的一刀,黎歐娜想往側邊閃去,身體卻來不及跟上腦袋的速度。

  眼見刀光已經逼近,那人卻突然轉了下刀柄,改而用刀背斬向黎歐娜。但儘管如此,強大的力道仍讓黎歐娜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此時蘿莎莉亞已衝到窗邊,但預想之外的發展讓她沒有立刻開槍。

  「……你會說英文嗎?」蘿莎莉亞猶豫片刻後問道。

  「……滾開!」那人用生硬的英文吼道。

  倒在一段距離外的黎歐娜這時勉強起身,不忘又從附近地上撿起一根木頭。

  「阿席那?」黎歐娜試著說出布萊克的姓氏。

  聽到「阿席那」這個名字,那人的眼睛明顯瞪大,但不及黎歐娜或蘿莎莉亞進一步反應,那人突然一口氣跳到穀倉屋頂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往反方向奔跑,轉眼間就消失在兩人視野外。

  「你沒事吧?」蘿莎莉亞翻出穀倉找黎歐娜。

  「有點痛,但應該還好。」黎歐娜搖了搖頭,開始觀察起周遭環境,「……這好像是多諾凡的舊農場,看來他們之間可能有秘密的聯繫,而且想掩人耳目,才會有這樣的設計。」

  「嗯……看來是這樣。」

  「所以……這跟那個亞洲人有什麼關係?」黎歐娜問道。

  「對啊?」蘿莎莉亞也想不透。

  兩人邊說邊走回穀倉內,開始分頭調查。除了明顯的生活跡象外,兩人很快找到了一張紙,而紙上赫然寫著一串英文姓名。

  『費德洛神父、亞瑟‧多諾凡、奧特林‧亞特伍德、理查‧巴克利、嘉德‧皮諾斯』。當中費德洛神父和理查‧巴克利的姓名旁已經都被打上了叉號,而寫下名字的筆跡熟練,看起來不像是不諳英語的人寫的。

  黎歐娜跟蘿莎莉亞對看了一眼,將紙條收入袋中。



  時間回到稍早前。

  在黎歐娜與蘿莎莉亞正奔向教堂之時,斯里莫在前往巴克利家的路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等一下,你不是要去亞特伍德家嗎?」斯里莫叫住了伊莉莎白。

  「喔,我剛剛去過了!」伊莉莎白精神抖擻地回答,「既然都遇到了,我就報告一下剛打聽到的消息好了。」

  「……說吧。」斯里莫也懶得在路上詢問部下的行事邏輯。

  得到警長的同意,伊莉莎白開始詳盡地把剛剛問出的內容盡數說明,並且報告了他擅自決定的人力配置。

  「我讓娜西亞留在亞瑟‧多諾凡那邊保護他了,我現在要去亞特伍德家,看能不能把他帶到警局保護。」

  「……好,那就交給你了。」斯里莫沉默了片刻後說。

  「交給我吧!」伊莉莎白自信滿滿。

  「警長……不如我先陪大小姐去吧。」一旁的約翰突然插話。

  「去吧。」斯里莫乾脆地同意。



  「……聽起來就是他們五人以前做了什麼壞事嘛。」布萊克在伊莉莎白和約翰策馬離去後說道。

  「跟亞洲人有關的壞事……」斯里莫皺眉思考著。

  談話間,三人不知不覺也抵達了巴克利家。儘管警長辦公室有形式上地將他家封鎖起來,但嚴重不足的人力讓他們無法派駐人手到現場。和教堂相同,附近只有幾個偽裝成醉漢的黑棘幫成員,幫忙盯著現場。

  斯里莫帶著布萊克和艾瑪進入巴克利家。接著,只見斯里莫站在入口處皺眉深思,布萊克把OTORO往地上一放,一人一寵開始到處翻找。

  片刻過後,斯里莫先是看了被破壞的窗戶一眼,又走到一區看起來像是廢物堆的地方,拿出了幾張看上去像是被匆匆撕碎的紙片。斯里莫馬上著手試圖將紙片拼回原狀。

  同時,OTORO很快就在一個櫃子前駐足,開始瘋狂對布萊克招手示意。布萊克偷瞄了斯里莫一眼後,立刻悄悄湊過去,接著在OTORO的暗示下翻出了暗櫃中的鈔票。布萊克迅速地點了一下,接著熟練地將粗估有兩、三千塊的舊鈔塞進衣服裡。

  「警長,你拼得怎麼樣了?」然後佯裝若無其事地詢問警長。

  「……拼不出來。」

  「啊?」布萊克這回是真的錯愕,「我、我來幫你拼吧。」

  兩個大男人開始站在桌前拼湊著一張小紙片。布萊克很快就發現警長拼不出來也不算太奇怪,因為紙片被揉爛又撕毀,上面的字跡也已經模糊,但經過一番努力,布萊克總算是將紙片大致拼回原形,並且勉強解讀出,那是一張將巴克利約出去的字條。

  『我要跟你們討回八年前的債。』

  「可能是嘉德。」斯里莫說道。

  「怎麼想都不會是嘉德吧?」布萊克下意識說道,「他頂多是要過來拿錢……」

  「八年前的債啊?」斯里莫皺眉看向布萊克。

  「嗯。」布萊克突然沉默了。

  「還是這八年前的債有什麼特殊的意思?」斯里莫看向布萊克的眼神多了幾分銳利。

  「嗯……我不太清楚八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布萊克擺出一副無辜的臉,或許有些太過無辜了。

  「……我覺得你好像知道些什麼。」斯里莫現在可說是死盯著布萊克了,「我建議你最好現在說出來,不然我們會誤會很多事情。」

  「沒有關係啦。」布萊克擺了擺手。

  「不要忘記你現在還是被拘留的狀態。」

  至少名義上還是。而此時艾瑪默默地往前站了一步。

  「總之……巴克利家應該沒有其他的線索了吧。」布萊克左右張望了一下。

  「那八年前的債到底是?」斯里莫不死心地追問。

  「我是真的不確定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還是這個紙條不是嘉德給的?」斯里莫問道,「那到底是誰給的?」

  「我不大確定。」

  「我們在巴克利家找到這個東西,如果你又知道那是什麼的話,那事情就奇怪了。」斯里莫語帶威脅地說。

  「我也覺得滿奇怪的……咳,不如這樣吧,警長,我們先跟其他人會合,看看他們調查的狀況,畢竟現在時間還很早。」

  斯里莫皺眉看著布萊克,而布萊克也擺出不在乎的模樣看了回去,兩人沉默地對峙了片刻,最後是斯里莫先看向剛才被布萊克打開的櫃子。

  「你剛有找到什麼嗎?」

  「喔,我剛發現他可能藏了一些以前的東西吧。」

  「那是什麼?」

  「不是很重要。」

  「……如果是現金的話,建議你還是先交出來。」畢竟互動過好幾次,斯里莫對於布萊克的性格也多少有些了解。

  布萊克猶豫再三,才從衣袋裡抽出一張鈔票道,「我發現了一些舊鈔票,大概是這個年代的,大概是他們以前做壞事的贓款。」

  布萊克雙手拿著鈔票,一副「只給你看一眼喔」的模樣,最後又再度把鈔票收了回去。

  「總之,我覺得應該先跟活著的人確認一下,他們以前到底幹了什麼壞事。」布萊克說道,「如果是在那個年代可以賺到錢,而他們又很愧疚,我在想會不會跟人口買賣有關係。」

  「我覺得很有可能。而且他們戰後做的第一件事是蓋孤兒院。」

  「是。」布萊克點點頭,「仔細一想,孤兒院也是個很好用來掩護的地方。」

  「是……」斯里莫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我們先趕快去找活著的那些人吧。」布萊克說道,「而且我覺得與其找多諾凡或亞特伍德,不如直接找過來的那位嘉德比較快。」

  「走吧。」斯里莫點了點頭。



  另一邊,伊莉莎白剛回到亞特伍德的住宅前,立刻獲知驚人的消息。

  「呃,你是警局的伊莉莎白警官吧?」在門口晃蕩的一個男子迎上前,「我是黑棘幫的人,剛才我們在這邊盯梢的時候,看到亞特伍德外出了。我們已經讓人跟著他離開,我是留下來報信的。」

  「什麼?!」伊莉莎白瞪大了眼,「他竟然騙我!」

  那人明顯愣了一下,「呃……可能是吧。我們調查了一下,他好像是往孤兒院的方向去了。」

  「好。」伊莉莎白馬上振作精神,「約翰,我們走!」

  「好的。」約翰一臉平靜。

  「可惡,他竟然騙我!」伊莉莎白上馬後不忘抱怨。

  「確實,他這樣實在太狡猾了。」約翰仍然一臉平靜。

  主從倆的駿馬一前一後朝著孤兒院奔去。



  以荒溪鎮這樣規模的鎮來說,有孤兒院並不算是太稀奇的事。但荒溪鎮孤兒院成立的年代之早跟規模之完善,卻是十分罕見。其中費德洛神父跟亞特伍德的促成更是廣為人知,而他們也是自那時起,就成了荒溪鎮居民眼中的大善人。

  伊莉莎白跟約翰趕到孤兒院時,剛好看到亞特伍德從孤兒院走出,正要搭上他的馬車。匆匆的馬蹄聲讓他抬頭,並在看到兩人時愣了一下。

  「啊,警官,下午好。」

  「你不是跟我說你不會外出嗎?!」伊莉莎白質問道。

  「我只是突然想到有些事情,來這邊處理一下,我正要回去了。」

  「你來處理什麼事?」

  「喔,也沒什麼。只是你也知道我都會固定來捐款給孤兒院。」亞特伍德說道,「我是來這裡確認一些帳務上的事情。」

  「帳務上的事情?」伊莉莎白皺了皺眉,「我剛已經從亞瑟那裡得知,你們是用之前賺到的錢,蓋了這座孤兒院。」

  亞特伍德看著伊莉莎白,嘆了口氣,「是的。我們蓋了這座孤兒院,另外還提供這些孩子後續學習跟就業的費用。」

  「你知道你在這個節骨眼說這些事情,都顯得非常可疑嗎?」伊莉莎白一臉不滿。

  「沒關係,你們要逮捕我也可以。」亞特伍德對於伊莉莎白的說法卻異常平靜,「我只是來這邊做些必要的安排。」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請你跟我們回警局一趟。」

  「可以。」

  「……我們需不需要問一下院方剛才到底跟他說了什麼?」約翰靠到伊莉莎白耳邊小聲問道。

  「喔,好。」伊莉莎白點頭,「約翰你去查吧,我送他回去。」

  「小姐你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嗎?」約翰一邊問一邊往四周張望,「……嗯,好吧。」

  伊莉莎白困惑地看了看約翰,她不知道約翰正在看的是溫徹斯特家的保鑣們。每天,打從伊莉莎白大小姐踏出家門的那一刻,只要她不出城鎮,他們就會潛藏在大小姐所在之處附近,隨時準備出手保護大小姐。

  而伊莉莎白對這一切是一無所知。她只是偶爾困惑自己在城鎮中似乎比在鎮外要強,子彈不知為何射得特別準……或許是在習慣的環境中,戰鬥起來比較順手吧!

  不管怎樣,約翰放心地去打探消息,而伊莉莎白也盡責地準備將亞特伍德護送回警局看管,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時間很快就來到傍晚。

  三名女性加上被押著的亞特伍德各自回到警局,由於伊莉莎白堅持要等警長回來才能報告,而亞特伍德對於黑幫和賞金獵人的詢問也只感到困惑,三人一時間只能尷尬地面面相覷。

  「……這個字跡你認的出來嗎?」最後蘿莎莉亞還是忍不住拿著剛才找到的紙條問亞特伍德。

  「沒看過。」亞特伍德皺著眉搖了搖頭。

  「費德洛教堂的地下通道通到了一間農舍。」黎歐娜看著亞特伍德說道。

  聽到黎歐娜這麼說,亞特伍德的神情明顯暗了下來,整個人弓著背縮在角落的椅子上,彷彿想把自己埋進去。

  「你知道地窖的事嗎?」蘿莎莉亞問道。

  亞特伍德勉強點了點頭,「等警長回來再一起說吧。」

  「你們以前到底做了什麼?」黎歐娜也問道。

  「等警長回來。」亞特伍德說完後就繼續縮在牆角。

  「那你為什麼把他押回來?」黎歐娜轉而問伊莉莎白。

  「為了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那警長呢?」黎歐娜問了個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不知道。」伊莉莎白說。

  幾人再度陷入尷尬的僵局,伊莉莎白不肯講調查結果,黎歐娜跟蘿莎莉亞也沒打算要講。亞特伍德看起來則是陷入自我封閉,對於任何提問則是一概不回應,而唯一能打破僵局的警長不知下落。隨著天色漸暗而……

  「我剛被摔了一下,現在心情很不好。」黎歐娜突然拔槍對著亞特伍德,「你說不說?」

  伊莉莎白立刻插入兩人之間,用身體擋住黎歐娜的槍口。

  「把槍放下。」資料堆後的瑪麗突然也站出來,拿槍對準黎歐娜。

  黎歐娜沒有照做,只是用凶狠的眼神瞪著亞特伍德,後者則是瘋狂往伊莉莎白背後縮。伊莉莎白仍然無畏地擋著槍口,瑪麗也全身緊繃地瞄準黎歐娜。三名女性彼此僵持,沒人移動,彷彿一動就會爆發事態,而在場的第四名女性……

  「你在看什麼資料啊?」蘿莎莉亞突然對瑪麗問道。

  「警長給我的案件資料……」瑪麗不知怎地還是回答了,但她的目光還是緊盯黎歐娜,「把槍放下。」

  一秒、兩秒……時間的流逝彷彿停止。但突然,黎歐娜收回了槍,轉身往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蘿莎莉亞問道。

  「找嘉德啊。」黎歐娜冷冷地說。

  「我也去。」蘿莎莉亞立刻跟上。



  此時,斯里莫一行人已經抵達嘉德投宿的旅館。從嘉德的保鑣處得知嘉德在樓上房間用餐後,斯里莫立刻上樓前去敲門。

  「又要幹嘛?」並得到了嘉德不滿的回應。

  「我們談談。」布萊克微笑。

  「好吧……你們進來吧。」嘉德無奈地對布萊克跟斯里莫說。

  接著,斯里莫、布萊克、艾瑪跟保鑣全擠進了房間。原本還算寬敞的單人房瞬間顯得擁擠。

  「……早知道就該訂大一點的房間。」嘉德嘆了口氣,「說吧,什麼事情?」

  「好。」斯里莫站出來點了點頭,「先確認一下……你這次來荒溪鎮,主要目的是來討債的嗎?」

  「嗯……」嘉德看了看眼前的幾個人,「可以這麼說。他們欠了我一筆錢。」

  「所以你就把他們殺……」

  「我沒有殺他們!」嘉德打斷了斯里莫的話,「我為什麼要殺幾個欠我錢的人?」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他絕對不會是兇手,不然他就拿不回錢了。」布萊克靠在一旁說,「所以你們幾位幾年前是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可以透露一下嗎?」

  「我一直是個奉公守法的商人,沒有這回事。」嘉德立刻否認。

  聽到他這麼說,布萊克突然上前把斯里莫的耳朵摀住,「不好意思,那偷偷說一下,你有沒有拐賣過人口之類的?」

  「拐賣人口這種事情我是不會做的。」嘉德用像看著瘋子的眼神瞪著布萊克,「就算我做了我也不可能承認。」

  「哦,我明白了,我相信嘉德先生絕對是不會做那種事情的。」布萊克打量了一下嘉德後,又看向警長,「好吧,總之他們五個……應該是有人盯上他們了。」

  「盯上他們……」斯里莫一邊說一邊到處摸著身上的暗袋,似乎在找些什麼,但最後只一臉困惑,「我們在巴克利家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來討八年前的債』,這張紙條是你寫的嗎?」

  「我如果有什麼話要跟他說,我一定直接說,用不著寫信。」嘉德說道,「我沒寫那種東西。」

  聽到嘉德這麼說之後,斯里莫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如果你們沒別的事情的話,麻煩趕快去抓兇手。」嘉德厭煩地開口,「我要繼續吃我的飯了。」

  「如果你們當年做了人口拐賣的事情,我建議……」

  「沒有喔,我沒做那種事情。」嘉德死皮賴臉地否認道。

  「……假設你沒有好了。」斯里莫無奈,「那在戰爭時期,要做這種生意最簡單,我相信你應該也同意吧?要靠販賣人口賺大錢應該很簡單。既然你是一個很好的商人,我就請你假設一下,如果你們當年合作,主要的人口來源會是那些人呢?」

  「假設你真的有做。」布萊克聽懂了斯里莫的意思,「你們會怎麼去做這種事?」

  「喔,我有聽過傳聞啦……」嘉德靠在椅背上說道,「因為那個時期有很多孤兒,特別是一些漂亮的男孩女孩。雖然當時不少人喜歡養黑人當奴隸,但也有不少人喜歡養白人來當作寵物,有各式各樣的需求。所以當時我『聽說過』很多不肖商人會幹這種事,找一些……不一定是孤兒,有時是戰亂時期在遷徙的家庭,他們會趁亂拐走別人家的孩子,通常都能夠賣一些好價錢。」

  「有可能會有亞裔嗎?」斯里莫問。

  「呃……那個時候亞洲人是滿多的,但你知道,亞洲人其實滿便宜的。」嘉德說道,「最貴的是那些漂亮的孩子,金髮藍眼的,來自歐洲的會更好……當然啦,這些都是我聽說的。」

  「那……會發生什麼事情,導致當時那些人不再做人口販賣?就算是聯邦也很難追吧。」斯里莫問道。

  「戰爭結束吧。」布萊克小聲碎念。

  嘉德露出了帶點不屑的微笑,「你知道,在戰爭時期,很多人為了存活,也有很多人看到那龐大的利益,都會瞬間迷失。他們會瞬間沉迷於眼前簡單又能獲得龐大利益的機會,但是當戰亂時期結束了,有些人會突然清醒過來,然後假惺惺地覺得自己以前做的事情很骯髒。他們突然間害怕了,或是在看到那些被販賣的人的後果後,突然退縮了。當然不是我啦,我只是聽說過有這樣的事。」

  「嗯……好,那你說艾特伍德他們有一筆錢沒給你嗎?」斯里莫問道。

  「對,但我們是正當生意得來的。」

  「那你應該可以尋求法律途徑讓他們歸還。」

  「你覺得法院有辦法這麼快就管到這種事情嗎?我可能不知道要跟他們糾纏多久。」嘉德不屑地說,「我這麼說吧,你看過有幾個討債的人是真的上法院討債的?」

  「可是巴克利家應該有不少錢啊。」斯里莫的目光飄向布萊克。

  「有嗎?」嘉德看向布萊克。

  「沒有啊。」但布萊克的臉皮也是子彈都打不穿。

  三人不及處理這尷尬的場面,房門再度被推開,黎歐娜跟蘿莎莉亞出現在門口,身後是匆忙離去的旅館老闆。隨著兩女不請自來地走進,房間瞬間顯得更加狹小。

  「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黎歐娜問道。

  「你們討論了什麼?」蘿莎莉亞問道。

  「……我們在討論……假設嘉德先生如果會進行一筆好生意的話,他會做些什麼。」斯里莫無奈回答。

  「什麼生意?」黎歐娜皺眉。

  「你是說跟奧布林、亞瑟、神父跟理查做的生意嗎?」蘿莎莉亞問道。

  「是是是。」布萊克點頭。

  「是什麼樣的好生意?」

  「我們在假設他們在戰亂年代,可能會進行一些人口拐賣的好生意。」布萊克說。

  黎歐娜跟蘿莎莉亞當然不是笨蛋,她們同時意識到了──在教堂底下的那個神祕空間,寬敞的地下室和連接城鎮內外的密道,正是適合販賣人口的設計。幾乎可以想像,在那戰亂的年代,那些因失去了父母而迷惘悲傷的年輕面孔,瑟縮在昏暗的地下室裡,被給予最簡陋的生存必需品。他們不敢逃跑或反抗,因為控制他們的男人身強體壯。最後只能在被命令跟著男人沿著地道前進時,惶惶不安地揣測自己的未來。

  「有販賣過亞洲人嗎?」蘿莎莉亞問道。

  「他說亞洲人很便宜。」斯里莫表示。

  「太便宜了。」嘉德表示。

  「你有看過這樣一個人嗎?」黎歐娜描述了一下那名東方人的外表。

  「……木乃伊?」嘉德困惑。

  「那你有看過這個字跡嗎?」蘿莎莉亞拿出了剛才找到的紙條。

  「我不知道。」嘉德搖搖頭。

  而斯里莫跟布萊克也湊過去看了看那張紙條。紙條上的字跡確實,跟他們剛才拼好的紙條上的字跡十分相似。

  「你們這些事還有誰知道?」黎歐娜問。

  「我不知道啊。」嘉德撇清,「這是他們幾個的事。」

  「如果有五個人,他們做了這樣的事情,你覺得還有誰可能會知道這樣的事情呢?」蘿莎莉亞從善如流。

  黎歐娜則是在旁露出了個不耐煩的表情。

  「我是真的不知道。」嘉德聳聳肩,「這些事情他們也不會自己去宣揚。所以你們自己想想,如果這件事真的有人知道,一定也只有當時的『商品』會知道。」

  「……你身旁的那個女孩不見了?去哪了?」

  黎歐娜這麼一問,一行人才驚覺艾瑪不知何時開始已經不在房間裡了。

  「……你確定你們剛遇到的傢伙就是……」布萊克突然問道。

  「我不確定。但是他聽到阿席那這個名字明顯有反應。」黎歐娜說。

  「他應該是跟你……」蘿莎莉亞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嘉德的存在,「等等,我覺得我們不要在這裡討論這件事。」

  「可是我以為……」斯里莫皺著眉。

  「如果我想的沒錯,她應該跑去追那個傢伙了。」布萊克說道。

  「這樣好嗎?他看起來滿厲害的。」蘿莎莉亞問。

  「可是從你們的說法聽來,那個傢伙受了傷?」布萊克說道。

  「而且他看起來……除了目標以外,好像沒有想要下殺手。」黎歐娜說。

  「……對了,聽說老范先生在巴克利死前一天有去找他。」斯里莫突然說道。

  「我奉老闆的令去討債。」老范說明。

  「那你們為什麼又在他死之後跑來找我?」

  「因為我聽說他死了,所以去確認一下是什麼狀況。」嘉德說,「我一開始以為那傢伙是假死想要躲債,但看你們的反應我就知道,他大概是真的死了。」

  「如果當時的商品有跑出來的……」黎歐娜還在思考原本的話題。

  「你們當時販賣的……不是。」蘿莎莉亞皺了下眉,「如果有人在戰爭中做了這樣的事情,他們會找的人大概是幾到幾歲呢?」

  「肯定都是小孩子啊。」嘉德說。

  「所以可能是10歲以下?」斯里莫假定。

  「是啊,10歲以下到10歲。」嘉德說,「聽說的啦。」

  「你確定艾瑪是從日本過來的嗎?」斯里莫小聲問布萊克。

  「你這麼一說……因為我跟本家失去聯繫很久了,所以我也是前幾天聽她說她是我們家的人。」布萊克說道,「仔細想想,艾瑪的來歷確實不明。」

  「這些年來你跟那幾個人還有聯繫嗎?」蘿莎莉亞問道。

  「沒有,因為跟他們斷了聯繫之後,我花了很多時間在逃亡跟重整我的生意。」嘉德說道,「現在好不容易有空了。」

  「為什麼要逃亡,你不是位正派商人嗎?」蘿莎莉亞忍不住酸了一把。

  「因為當時戰爭期間,嗯……你也知道的,有很多野蠻的北方人想要搶我的財產。」

  「原來如此。」蘿莎莉亞想了想,「你這些年來跟他們都沒聯繫……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們這些年來做了什麼囉?」

  「我們是戰爭後才斷了聯繫的。」

  「那戰爭期間你是本地人還是?」

  「我是外地人啊。」

  「八年前有曾經發生什麼事情嗎?」斯里莫接過話問道,「因為我們剛找到一張紙條,上面寫到『八年前的債』。」

  「那可能是他們幾個人幹了非常糟糕的勾當,就像我們剛才講的那些事。然後他們以前經手過的商品回來找他們復仇了。」嘉德肯定地說。

  「那個債可能不是錢,而是指報仇。」原本在跟布萊克討論艾瑪的黎歐娜回過頭來回了一句,又轉頭說道,「可是如果她真的是從你的家鄉過來的,之後被抓去當商品,那她不太可能會有那麼高超的刀法?」

  「也許她後來跑掉了……」布萊克思考著。

  「跑掉之後她又要向誰去學這門刀法?」黎歐娜問。

  「難道你們家還有別人……」斯里莫看向布萊克。

  「我要再次強調,我給本家的聯絡幾乎沒有收到回信,我對本家的了解現在都來自於艾瑪,所以若照這樣看來,她的說法都必須存疑。」

  三人擠在房間一角熱烈討論時,蘿莎莉亞則是繼續詢問嘉德。

  「假設當年有這樣的買賣,經手的貨品大概會有多少?」

  「不會特別去記,但商人做這樣的買賣,經手的商品數量肯定是難以估計的。」

  「嗯……」蘿莎莉亞開始思考著些什麼。

  「……你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嘉德看一行人沒再理他,表示道,「我快要沒食慾了。」

  但其實不用嘉德多說,一行人也覺得從他這邊問不出什麼情報了,於是總算放過嘉德,魚貫地離開旅店。

  「剛那個日本人,他看起來沒有要下殺手的意思。」蘿莎莉亞離開旅店後才開口說道,「如果你們描述的修羅那麼喪失理智的話,那應該不是那個人。」

  「你跟我描述一下剛才戰鬥的狀況。」

  蘿莎莉亞跟黎歐娜簡單描述了從試圖偷襲到真的跟那人交手,最後那人逃跑的情況。

  「你說他那時候在窗口直接砍你?」布萊克跟黎歐娜確認。

  「對,然後第二刀他用了刀背。」

  「我覺得他應該是阿席那家的人沒有錯,但他第二下用刀背很奇怪。」布萊克表示。

  「簡單來說就是他應該沒有要下殺手的意思。」蘿莎莉亞說,「而且他聽到她喊『阿席那』有反應。」

  「首先,很明顯,他一定是有意識地在砍那些人,然後他對你手下留情了,加上他又受了重傷。」布萊克分析了起來,「這樣聽起來的感覺是,艾瑪給我的情報……」

  「是錯的。」黎歐娜接話。

  「嗯,她一定誤導了一些什麼。而且我一直覺得……艾瑪好像很有意識地在尋找一些很強的人。」布萊克說道,「剛才走在路上的時候她還問我覺得你們兩個誰比較強。」

  「然後?」黎歐娜問。

  「我描述了一下你們兩個的戰鬥方式跟一些事蹟,她就默默地點點頭。」

  「你是要說艾瑪……」蘿莎莉亞似乎理解了布萊克想說什麼。

  「我的想法是,綜合你們之前得到的那些消息,那個修羅總是在找像是槍手那類的人決鬥……」布萊克說。

  「她才是想要找強者的人?」黎歐娜再度接話。

  「對,而且她才是那個到處找高手,而且戴天狗面具、穿盔甲的人。」布萊克點點頭。

  「她找到你的時候身上有行李嗎?」蘿莎莉亞問。

  「她可能先放到別地方了。」布萊克說,「而且從你們對那個拿大刀的人的描述,他受了重傷,還對你手下留情,我也覺得不太像是描述的修羅。」

  布萊克的推論導向了新的可能性。或許從一開始,他們的前提就犯了一個大錯──殺死巴克利跟神父的人,根本就不是「修羅」。而在沿路的討論似乎終於開始嶄露曙光時,一行人也總算再度回到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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