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25日 星期一

[兇案疑雲:西部篇] 血色的修羅 (3)

  夜晚,荒溪鎮外,某處空無一人的農場。

  不,若細細觀察,會發現並非無人。

  在那些看似毫無動靜的稻草堆後、看似荒廢已久的穀倉旁、閒置的馬車底下,都有著無聲躲藏的身影。

  像是一副覺得「這真是蠢斃了」的布萊克,和自他故鄉遠道而來的亞洲少女。自然也少不了謹慎戒備的警方、義氣相挺的黑幫和想分一杯羹的賞金獵人。

  他們在等,等一個人現身──「修羅」。

  沒人能保證他會出現,可也沒人能說準他絕不會出現。因此他們等著,在潔白的月光下等待血紅的身影。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明。

  一個策馬的身影自地平線現身,由遠而近,最後翻身下馬。

  來人卻非修羅,而是帶來情報的娜西亞。

  她匆匆和正準備回鎮上的的一行人說完話後,換來的是眾人震驚的神色。

  緊接著,一行人幾乎沒有耽擱地往鎮上策馬狂奔。



  荒溪鎮從來就不是個平靜的地方,只有鎮上相互對望的兩座新舊教堂,是鎮內少數幾無紛爭的地方,而神父費德洛在鎮上服務十多年,他那溫和的面容和沉穩的嗓音,早已是許多人的心靈寄託。即使不是週日,鎮民上教堂找神父閒聊或談心的景象,也早已是大家習以為常的畫面。

  此刻,教堂前依舊是人頭湧動,但卻沒有以往的和諧。朗布曼正努力在門口擋住試圖想要進入教堂一探究竟的鎮民,一行人抵達後立刻推開人潮走進教堂,娜西亞則加入朗布曼,在門口控制現場狀況。

  教堂內的空氣仍是乾爽而沉靜,些許陽光透過天窗撒入,照亮少許在空中緩緩舞動的灰塵,只有一行人凌亂的腳步聲打破神聖的寧靜。

  而費德洛神父看起來就像是坐在教堂的長椅上沉思,對於他們的闖入無動於衷。但當他們來到長椅前,顯而易見的事實卻再也不容逃避。

  坐在長椅上的費德洛神父已經沒了生命的氣息。他低垂著頭,胸口上是一道怵目驚心的刀傷。神父袍上看不清已經乾涸的鮮血,但他坐著的木板已被浸染成深棕色,而地上也留下一攤血跡。

  眾人陷入了沉默,最後是布萊克率先開口。

  「……你們看這裡。」布萊克指向費德洛胸前的傷口,「這地方有個稍嫌稚嫩的刀傷,應該是先被人從正面刺了一下之後,後面才補上這一刀。」

  「這是什麼特別的手法嗎?」斯里莫皺眉。

  布萊克搖了搖頭,「應該只是先被刺,後來這一刀才是致命傷,而且感覺是兩個不同人的手法。」

  「昨天那個富商的隨從就帶著短劍。」伊莉莎白在斯里莫耳邊小聲說道。

  「那個戳刺傷應該不是短劍型的東西造成的,應該是另外一種刀。」布萊克不知為何小聲地說。

  「是那種刀嗎?」約翰指向艾瑪身上的佩刀。

  「呃……不太一樣。」布萊克含糊地說。

  「不太一樣?那也是亞洲的東西嗎?」斯里莫又問道。

  「對對,亞洲刀。」布萊克答得很快。

  一旁的黎歐娜看向艾瑪問道,「還有其他人來嗎?」

  「修羅。」艾瑪再度強調。

  「除了那位『修羅』。」

  「修羅應該沒有同伴才對,修羅不可能跟人同行。」艾瑪搖了搖頭。

  但是布萊克終究只能判斷出武器的傷痕,其他涉及醫療知識的驗屍,他就無從判斷了。而警探們交頭接耳了一陣,但顯然沒什麼結論。

  「……要不要讓我來看看呢?」剛才在一旁看著的蘿莎莉亞突然笑笑地看著斯里莫開口說道。

  「……我沒看到。」斯里莫背過身去走到一旁。

  蘿莎莉亞笑了笑後,湊上去察看屍體。

  「警長好沒有原則啊。」一旁的布萊克則是小聲跟伊莉莎白說著。

  「沒有武士精神。」艾瑪補充。

  另一邊的黎歐娜則是跟警長討論起艾瑪很可疑這點。就在兩群人各自閒談了一陣子後,原本蹲在地上撥弄著傷口的蘿莎莉亞起身。

  「他大概是昨晚凌晨死的。」蘿莎莉亞說明道,「確實是有兩道傷口,而且完全沒有防衛傷……你們有檢查過理查的屍體嗎?情況一樣嗎?」

  「差不多。」斯里莫點點頭道。

  「有沒有藥物痕跡啊?」布萊克問。

  「你要怎麼驗?」蘿莎莉亞哭笑不得。

  當然,不解剖屍體是無法判斷是否有藥物痕跡的。一行人於是轉而調查犯罪現場。儘管教堂晚上通常會鎖門,但是現場卻沒有闖入的痕跡,看來要不是神父幫兇手開門,就是兇手用什麼其他手段打開了門鎖。

  「警長警長。」伊莉莎白突然喊道,「我在這裡找到了黑色的頭髮。」

  斯里莫連忙過去看,而伊莉莎白手中赫然捏著幾根黑色的毛髮,明顯是有人掉落的黑色短髮,而神父的頭髮已經斑白。

  「而且這邊地上有被擦拭過的痕跡。」伊莉莎白補充道。

  斯里莫低下了頭,正打算仔細研究,朗布曼卻從門口跑了過來。

  「警長,有民眾說想跟你談談,好像有關於案情的消息想告訴你。」朗布曼說,「他說他應該知道兇手是誰。」

  「好,讓她進來。」

  朗布曼很快就從門口帶了一名老婦人進來跟斯里莫相談。斯里莫對她有點印象,她也是常上教堂拜訪神父的鎮民之一。

  根據老婦人的說法,她昨天和往常一樣,到教堂來找費德洛神父聊天。但是過了不久後,突然有個外地人訪客來找神父,之後神父便罕見地請他們先離開,並關上教堂的門,跟訪客單獨談話。

  但是,老婦人因為好奇,而在門邊偷聽。雖然她沒有聽清楚談話內容,但從語氣聽起來,那兩人似乎是在爭執。據老婦人表示,她還是第一次聽到費德洛神父用那麼兇的語氣對他人說話,最後甚至叫那個訪客直接滾蛋。

  「……你有看到訪客的長相嗎?」

  「有的有的。」老婦人馬上描述起那個外地人的長相,最後不忘補充,「他還帶了一個亞洲人的隨從。」

  「噢。」斯里莫了然地點點頭,「之後你們就沒見到神父了嗎?」

  「對,因為神父就叫我們先回去了。」

  斯里莫又是點了點頭,請朗布曼送老婦人出去後,自己則是回去跟其他人說明。從嘉德和保鑣昨天上午拜訪警局,自稱是理查‧巴克利的朋友,到他下午似乎也拜訪過神父的事。

  所有人都同意,他們該去找找那位渾身是謎的嘉德‧皮諾斯了。



  一踏入旅館,無須說明,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鎖定一張桌子上的亞洲面孔。那個被嘉德稱作老范的亞洲保鑣正跟其他幾個牛仔打扮的人打牌。

  「我們找皮諾斯先生。」斯里莫大步上前後對老范說道。

  老范幾乎是不屑地從牌局中微微抬起目光看了斯里莫一眼,「老闆還在睡覺。」
   
  「這件事很重要,請你叫他起床。」斯里莫冷靜地說。

  老范又是上下打量了下斯里莫,才對其中一個牛仔點點頭,「你,去叫老闆起床。」

  被點名的牛仔呿了一聲,丟下手中的牌,不滿地爬上樓。老范這才真的抬頭,環顧了這一大群訪客。

  「呃……老闆惹了什麼事嗎?」

  「……你昨天晚上人在哪裡?」斯里莫反問。

  斯里莫開始慣例的問話,其他人也無視於警長的權威,順勢開始問起話來。而老范則是有問必答。從他的回答聽起來,他雖然沒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但昨晚幾乎是一直待在旅館,從態度上看來也沒有特別可疑的地方。

  突然,一個慵懶的聲音響起。

  「怎麼了嗎?還有什麼事嗎?」

  一行人抬頭看去,發現身穿睡袍的嘉德‧皮諾斯終於走出房間,站在樓梯口的他神色慵懶,一邊說的同時還打了個呵欠,顯然這位富商的字典裡沒有早起兩字。

  「費德曼神父死了,你昨天似乎是最後一個看到他的人。」斯里莫說。

  「噢……」嘉德貌似有些驚訝,「他死了?」

  「對。」

  「什麼時候的事情?」嘉德的眼神終於清醒了些。

  「昨天晚上。」

  「怎麼死的?」

  「……被殺死的。」斯里莫沉默片刻後保守回答。

  「所以你們……」嘉德也環顧了在場的人一圈。

  「想問你一下。」斯里莫說,「聽說你們昨天吵了一架。」

  「我們也算是舊識,但你也知道,再怎麼好的朋友,也總有起口角爭執的時候。」

  「所以你跟他吵了什麼?」

  「一些私事而已,沒什麼。」嘉德淡淡地說。

  「『私事』,所以這是你來我們鎮上的原因嗎?」

  「算是原因之一吧,還有拜訪老朋友啊,像是理查‧巴克利,只是沒想到……」

  「你的老朋友都死了。」蘿莎莉亞插話。

  「我在鎮上的老朋友。」嘉德強調。

  「你要不要說說你在鎮上還有那些老朋友?」靠在一旁的布萊克突然提議。

  聽到布萊克的提議後,嘉德明顯愣了一下,片刻後才開口道,「我想問一下,費德曼的死法該不會跟理查‧巴克利差不多吧?你們覺得是同一個兇手嗎?」

  「我覺得有可能。」斯里莫表示。

  「我覺得是。」布萊克再度發表意見。

  嘉德又是思考了片刻後才看向斯里莫,「我可以跟你私下談談嗎,警長?」

  「如果是要拿錢的話就不用了。」

  「沒關係,我已經知道你高尚的人格了。」嘉德表示,「也知道你背後有溫徹斯特家的贊助,這點錢你看不上眼。」

  一聽到嘉德這麼說,蘿莎莉亞馬上發出毫不掩飾的嗤笑聲。

  「不是那個原因!」斯里莫嚴正反駁,但還是跟嘉德走到一旁。

  「……我在鎮上還有兩個以前……怎麼說呢,算是有交情的朋友。」嘉德張望了一下確認沒人跟過去後才開口說道,「一個也是鎮上滿有名的富商,叫奧布林‧亞特伍德。」

  斯里莫點了點頭。嘉德說的沒錯,奧布林‧艾特伍德確實是荒溪鎮一個頗有名氣的富商,投資了不少工廠,而且還是個著名的慈善家,還曾經捐了一大筆錢給費德曼設立的孤兒院,甚至會四處探訪有需要的人。

  「另外一位……我打聽到他現在好像是這邊的牧場主吧,他叫亞瑟‧多諾凡。」

  「噢。」

  對於這個名字,斯里莫自然更不陌生,畢竟就在昨天,他才跟亞瑟借了一塊牧場土地埋伏。亞瑟‧多諾凡也是鎮上著名的有錢老好人,而他對斯里莫的友善還有另一層原因──他一直想把自己的女兒跟前途無量的警長湊對。

  「他們都算是我在鎮上認識的朋友,當時我們都還沒有那麼發達,我也還只是個普通的行商,我們當時在鎮上會一起喝喝酒、聊聊未來。」

  「嗯……你去拜訪過他們了嗎?」

  「還沒有。」嘉德搖了搖頭,「我昨天發現理查過世之後,就只去找了費德洛,誰知道他竟然也出事了。」

  嘉德說到這裡,還嘆了口氣。

  「我確認一下,就這幾個人嗎?」斯里莫繼續問道。

  「對,跟我算是以前的朋友的,就這幾個人了。」

  「可是為什麼你來了之後,這些人才開始被殺?」斯里莫質疑。

  「我不知道啊!」嘉德理所當然地說,「找出這件事情應該是你的職責吧?」

  「我的意思就是你很可疑。」

  「可是昨天晚上我不可能去犯案啊,我有證人。」

  「你昨晚在哪裡?」

  「我在房間啊。」

  「在房間怎麼會有證人?」

  「喔,因為我從鎮上的酒館請了一位小姐過來。」嘉德聳了聳肩,「在紅蜜蜂酒館請的娜娜莉小姐,她應該可以幫忙證明。」

  「……好,我們會去調查。」斯里莫點了點頭後又突然問道,「那位娜娜莉小姐……是亞裔嗎?」

  「呃,不是,就是個漂亮的白人女孩。」嘉德一臉莫名其妙,「總之,麻煩你趕快把兇手找出來,我也很在意這件事情。」

  「那可能要麻煩你先待在旅館內不要出門。」斯里莫表示,「因為我現在雖然沒辦法證明你有嫌疑,但也無法排除你可能跟案件有關。」

  「我不能離開嗎?」嘉德有些無奈,「我想離開這個城鎮了。」

  「先不要。」

  「好吧。」嘉德貌似有些不悅,但還是同意了斯里莫的要求,「我會在這邊待著。麻煩你們盡快找出兇手好嗎?我也只是一個無辜的善良人民。」

  「可以。」

  斯里莫簡單的回答沒有讓嘉德滿意,他哼了一聲後就轉身回房。斯里莫則是回頭去跟其他人討論剛從嘉德那邊聽到的說法。

  「我覺得古怪的地方是,如果真的以這兩人為目標就算了,但為什麼是用這種奇怪的方式?」斯里莫看向布萊克,「他跟你們家族沒有關係吧?」

  「應該說……嘉德的朋友跟這個……修羅,為什麼會有關?」蘿莎莉亞疑惑。

  「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所以趁著有這樣的傳聞發生,然後模仿犯案之類的?」黎歐娜推測。

  「他們應該不知道斬人魔到這個鎮上來了吧?」約翰說。

  「對啊,而且你們要記得,他們全都沒有反抗的樣子。」布萊克提出,「他們死狀非常安詳。」

  「就好像他們原本沒看到有人拿著一把大刀走過來一樣。」約翰補充。

  「而且別忘了,他前面還被小刀先砍了。」

  「小刀的傷是只有神父身上有嗎?」黎歐娜問道。

  「我沒有仔細看過理查的刀傷。」布萊克聳了聳肩。

  「我們可以去看一下吧?」蘿莎莉亞趁機提議。

  「我覺得屍體也很需要解剖看看有沒有被下藥。」布萊克表示,「如果第一下他沒有死的話,至少應該先露出痛苦掙扎的樣子,但完全沒有那種跡象。」

  但警長顯然有其他的想法。

  「所以你們的……功夫……是可以做到這種程度的嗎?」斯里莫一邊說著還一邊比畫了一下。

  「人被砍,就會痛。」布萊克一臉無言地說。

  「假設你們的速度太快,讓他們完全沒有感覺?這是有可能的嗎?」斯里莫仍然不放棄。

  「……無論如何那傷口不可能是那樣。」

  「好吧。」斯里莫貌似有點失望,「那你們有什麼特別的毒藥之類的嗎?」

  「呃……這不就是我為什麼說要趕快解剖驗屍的原因嗎?」

  「不過神父的屍體應該不能解剖吧?」蘿莎莉亞說道,「再怎麼說他也是個精神象徵,如果解剖的話可能會在成一定程度的公眾恐慌。」

  「呃……我們先處理巴克利好了。」斯里莫最後表示。



  回警局的路上,不被其他人注意的一段日文對話悄悄進行。

  「那幾個是警察……那她們兩個又是誰啊?」艾瑪拉著布萊克,然後指了指蘿莎莉亞跟黎歐娜問道。

  「呃……湊熱鬧的。」布萊克也不知道該怎麼簡單說明。

  「那兩個人看起來都滿厲害的,我有感覺。」艾瑪仍看著她們的方向說,「她們兩個哪個比較強啊?」

  「我跟那兩人不太熟。但她好像可以一次對付很多人。」布萊克示意黎歐娜的方向,順便描述了一下她在混戰時的情形。

  「哦……不簡單。」艾瑪點了點頭。

  而前面的兩人沒有注意到這段對話,自然,也沒有人明白這段看似無害的對話將會引來的危機。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警局時,瑪莉抬頭看了眾人一眼。

  「你們要來驗屍嗎?」她猜測,畢竟神父的屍體已經被搬運回警局擺在一旁。

  「是。」斯里莫回答,但還是先安排人手去警告奧布林‧艾特伍德和亞瑟‧多諾凡。

  「巴克利身上的刀傷只有一處。」擅自上去查看屍體的布萊克表示。

  「所以確實有可能是不同人做的。」黎歐娜思考著,「有可能是有人先得知了理查的事情,然後想殺費德曼神父,就模仿了這個刀傷。」

  「可是我們沒有把案情的細節洩漏出去啊。」伊莉莎白抗議。

  「但應該不少人有看到吧?」黎歐娜反問。

  「但若有人想模仿,應該也沒有工具才對?」蘿莎莉亞懷疑。

  簡短的討論無果,最終話題還是轉向必須解剖驗屍,只是……驗屍這個領域一向是警局的短板。以小鎮警局的規模來說,沒有驗屍官並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而且真正必須驗屍的案件也不多,但這回,驗屍可能真的會為膠著的案情帶來重要線索。

  於是在蘿莎莉亞毛遂自薦的時候,斯里莫再度背過身去。黎歐娜則簡單表示要利用時間自行調查,便領著黑棘幫手下離開了警局。



  獲得警長無聲的同意後,蘿莎莉亞拖著屍體到警局後方的小房間。剛才試圖裝沒看到的斯里莫最終還是不放心地站在遠處默默監視,蘿莎莉亞則是瞥了他一眼後,不太在意地拿出小刀開始解剖。

  解剖在炎熱的氣候下放了超過一天的屍體不是件愉快的事,但至少蘿莎莉亞身為賞金獵人,屍體也沒少看過,為了導向賞金的線索,這點痛苦還能忍。

  大約一個小時後,當臨時驗屍官跟監督者都已經嗅覺麻痺之時,蘿莎莉亞才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

  「我有些奇怪的發現。」



  在蘿莎莉亞開始解剖之時,黎歐娜則是四處走訪案發地點附近,很快就跟理查‧巴克利肉攤附近的居民打聽到,在他死亡的前一天早上,有個高高瘦瘦、穿著牛仔裝束的東方人前去拜訪理查,兩人短暫交談,但理查看起來似乎不想跟那人打交道,一直不斷要趕他走,不久後東方人就離開了。

  更重要的是,在一番仔細詢問後,終於有個在附近閒晃的居民表示,那天深夜,他看到理查出門,不知道去了哪裡。雖然他當時也喝多了,記憶有些模糊,不過隱約記得理查似乎是往牛角酒館那一帶的方向走去了。

  黎歐娜正問完話之時,一個小弟像是抓準了時機般,湊到黎歐娜身旁低聲說了幾句,黎歐娜聽完後點了點頭,翻身上馬,揮動手中的韁繩。



  在黎歐娜離開警局不久後,伊莉莎白也在約翰不安的目光注視下,獨自一人離開警局,前往亞特伍德位於貴族街的宅邸。

  同為貴族街的一份子,加上又是鎮上的慈善家同伴,伊莉莎白要見到亞特伍德自然不是什麼難事。亞特伍德很快就現身,以他那一貫親切的態度問候伊莉莎白,一陣寒暄後,他才問起她來訪的原因。

  「最近鎮上不太寧靜,我想你應該也有所耳聞吧。」伊莉莎白則是直接說道。

  「呃……你是說理查‧巴克利的事嗎?」亞特伍德點了點頭。

  「還有今天費德洛神父也死了。」

  「神父他過世了?!」亞特伍德面露詫異,顯然還沒聽說這個消息。

  「對,他今天早上也不幸遇害了。」

  「跟理查‧巴克利的兇手是同一人嗎?警方有找到兇手嗎?」

  「我們目前不排除有這種可能。」伊莉莎白語帶保留地說,「但目前根據我們的調查,他們都跟最近來訪鎮上的一個人有關係。我們去問過他之後,他說他也認識你。那人叫嘉德‧皮諾斯,請問你有印象嗎?」

  一聽到嘉德的名字,亞特伍德明顯皺起了眉,遲疑了一下後才回道,「我知道這個人。很久以前我們算是認識……但我不會說我們是朋友。」

  「不是朋友?」伊莉莎白歪了歪頭。

  「我不會說他是我的朋友就是了。」亞特伍德皺著眉說。

  「怎麼說呢?根據他的說法,他跟你們是老朋友。」

  「我們……頂多只能算認識,以前曾經合作做過一些生意。」

  「你們以前是做什麼生意的?」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亞特伍德雙手抱胸,表情僵硬地說道,「不好意思,我想起一些私事必須處理,不好意思,我們之後再聊。」

  「不好意思。」伊莉莎白阻止了正準備離去的亞特伍德,「因為現在這件事情攸關你的性命,所以我沒辦法讓你這樣獨自行動,如果你要去的話必須帶我一起去。」

  亞特伍德看著伊莉莎白遲疑了一下,接著突然開口說道,「亞瑟呢?亞瑟他還好嗎?」

  「我們待會也會去調查他。」伊莉莎白說明,「你說的私事是指要去找他嗎?」

  「如果可以的話要麻煩你們派人去確認一下亞瑟的安危,我會待在家裡不會出門。只是我現在比較擔心他那邊的狀況。」

  「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亞特伍德又是遲疑了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我和亞瑟以前跟那個皮諾斯合作過,在戰爭期間做過一些不是那麼光彩的生意,只是我跟亞瑟都很後悔。我們一直試圖在彌補這件事情,但我想嘉德他……跟我們抱持不一樣的想法。

  亞特伍德看了伊莉莎白一眼後別過頭去,向來和善的臉上如今寫滿糾結,看上去彷彿老了十歲。他又過了好一會才再度開口。

  「……當時費德洛跟理查都曾經幫助過我們。我擔心他們的死跟當年的事有關,所以我現在也很害怕,也很擔心亞瑟的安危。」亞特伍德說到此,又突然抬頭看向伊莉莎白,「你確定不是嘉德派人動手的嗎?」

  「我們暫時還沒辦法確定。」伊莉莎白也老實回答。

  「我認為就算他不是親自下手,是他雇人下手的可能性也很高,希望你們能夠盯緊他。那個男人非常邪惡……而且很危險。」亞特伍德嚴肅地說,顯然他是真心相信嘉德與命案有關,「總之你不用擔心,我會乖乖待在家裡,不會出門。」

  「我知道了,那請你自己小心。」

  在得到亞特伍德的不出門保證後安心了不少的伊莉莎白點了點頭,跟亞特伍德告別後便離開宅邸。接著,她毫不猶豫地用俐落動作翻身上馬,一甩韁繩,她的愛馬便以飛快速度往鎮外奔去。

  目的地──亞瑟‧多諾凡的牧場。



  此時的警局。

  蘿莎莉亞已經結束驗屍,正在交代她的發現。理查的屍體較不尋常的是,除了致命的刀傷外,他的軀幹上還有些毆打導致的瘀傷,從瘀傷的程度來看,毆打他的人力氣並不算很大,但最古怪的是,同樣看不出他有反擊的痕跡。

  而黎歐娜也正巧在此時回來,幾人很快討論了一下分別調查的發現,而在得知警局只指派了伊莉莎白跟娜西亞分別去確認亞特伍德跟多諾凡的安危時,黎歐娜也立刻指派手下去盯著兩人,還額外派人去盯著嘉德‧皮諾斯。

  「照這樣看來,巴克利家和神父的宿舍可能會有些關於這件事的線索。」斯里莫說道,「另外我也想去搜查嘉德的行李。」

  警長的提議沒有受到反對,不過這時,蘿莎莉亞卻突然湊到布萊克旁邊。

  「拿那種大刀砍人需要學很久嗎?」蘿莎莉亞問道。

  「要嘛那人是驚世天才,要嘛要花十年以上的苦功吧。」布萊克回答。

  「那你學了多久?」黎歐娜順口問道。

  「呃……一年吧。」

  「……」蘿莎莉亞似乎想說什麼,最後想想還是算了,「……所以我可以理解為,這個手法不是尋常人隨便砍就能砍出來的?」

  「是的。」

  「所以這個兇手跟你的……學派……一定有關係吧?」

  「現在好像有個人是從我們家鄉跑來的。」

  「我的問題是,為什麼從你的家鄉過來的人,會跟這個嘉德‧皮諾斯扯上關係?」蘿莎莉亞問道。

  「很奇怪。」布萊克也承認,「乍看之下似乎是隨機砍人,實際上砍的對象都有點問題。而且從我們昨天那場……愚蠢至極的決鬥邀約看來……」

  「他以前砍的對象……」黎歐娜突然插話道。

  蘿莎莉亞立刻拿出了報紙,稍微翻了一下後發現,修羅以前砍的對象多半是一些酒客,或是槍手之類的。

  「所以……有可能是不同人?」蘿莎莉亞推測道,「或是他有可能被收買嗎?」

  「有可能是被買兇嗎?」斯里莫向布萊克問道。

  「就我聽到的描述,他應該沒有什麼被收買的理由。」布萊克說道,「如果他的目的只是找厲害的人試刀的話……問題是他砍的人……」

  「他砍的都是一些不會打架的人。」蘿莎莉亞把話接了下去。

  「而且他明顯還保持著理性,只會在晚上穿著那套盔甲出沒。」布萊克補充。

  「而且這位小姐都已經找到你這麼多天了。」黎歐娜看了看艾瑪,「那個要找你的竟然都還沒有來。就算他那天沒來,也認得你吧。如果他真是想要試刀的話,應該不至於那樣。」

  「我想他是想試刀,但應該不想被一群人圍觀著試刀啦。」布萊克聳了聳肩,「我這幾天一直跟著你們一起行動啊。」

  不過不管怎樣,就警局的立場來說,不可能就真的放布萊克獨自行動。一行人商討了一下,決定讓警方帶著布萊克一起前往理查‧巴克利家,而黎歐娜跟蘿莎莉亞則是前往神父宿舍。



  時間回到稍早之前。一匹駿馬正朝著多諾凡的牧場奔去,而遠遠地,對向也有一人騎馬奔馳的身影,兩人有默契地調整了坐騎的角度,在即將相會之時拉緊韁繩。

  「你不是負責去找亞特伍德嗎?」顯然剛從多諾凡的牧場返回的娜西亞困惑道。

  「我問完了!」伊莉莎白自信地說。

  「可是……你不用待在那邊看著他嗎?」

  「他說他不會出門啊。」伊莉莎白一臉理所當然。

  「啊?」娜西亞忍不住驚訝,但最後似乎又忍住了,「喔……這樣啊……那你是來找亞瑟的嗎?」

  「嗯,我在那邊問到了一些情報,需要跟他確認。」

  「是嗎?我剛問過他了,他顯然對案情知道些什麼,不過不願意說。」娜西亞想了想,「如果你有什麼新情報的話,我們一起去問他好了。」

  「好啊。」



  兩人策馬騎至亞瑟‧多諾凡的牧場,娜西亞幾乎是用強硬手段才讓管家願意讓她們進去。接著,一臉不耐的亞瑟‧多諾凡從內室走出。

  「兩位警官還有什麼事情嗎?其實我已經想要休息了……」

  「剛才亞特伍德已經都跟我說了。」伊莉莎白正色道。

  亞瑟皺了皺眉,「他說了什麼?」

  「以前的事情。」伊莉莎白想了想後又補充道,「你們以前一起做過生意的事情。」

  亞瑟聽到伊莉莎白這麼說,才嘆了一口氣,示意要管家先離開。

  「那你應該知道吧,現在看起來最有可能行兇的,就是那個嘉德‧皮諾斯。」亞瑟說道,「他是個很危險的人,我原本已經要想辦法對付他了。你們警局若要找兇手的話就先去抓他吧。」

  「嗯……」伊莉莎白似乎思考著亞瑟的話。

  「如果你問我,我只能說那個男人肯定就是兇手。因為當時我們跟他在做生意的時候,我們手上有一筆錢,但因為戰亂截斷了我們之間的聯繫,他當時來不及跟我們分,就直接去逃難了。」亞瑟繼續說道,「當時我們也不想做那筆生意了,後來是費德洛主張拿那筆錢去建孤兒院。我知道嘉德‧皮諾斯來到了這個城鎮,他還沒來找我,但我想他大概是來討回那筆錢的。」

  「所以那筆錢全部都用完了嗎?」伊莉莎白問道。

  「這我不清楚,我們當初是全部交給費德洛跟亞特伍德去打理。」亞瑟搖了搖頭。

  「你剛才說要做準備是打算?」

  亞瑟打開了抽屜,拿出裡面的手槍,看著手中武器的眼神深沉,「我原本打算把事情一次解決掉,那個男人不能留。」

  「先生,我認為事情不能這樣解決。」伊莉莎白皺著眉,義正嚴詞地說,「你要想想,你的女兒該怎麼辦呢?」

  「我知道,所以我還在猶豫。」亞瑟嘆了口氣。

  「把這件事情交給警方吧,我們會處理好的。」伊莉莎白堅定地說。

  「……好吧,那就拜託你了,希望你們盡快逮捕他。」亞瑟將槍放在櫃子上,眼神滿是疲憊。

  「我也很擔心你的安危……」

  「不用擔心,我不會離開這裡。」亞瑟表示。

  「那……我讓娜西亞在這邊保護你?」

  「好吧,那就麻煩你們了。」亞瑟點點頭,沒有反對伊莉莎白的提案,「你們警方務必小心。」

  「那我就先離開了。」伊莉莎白向娜西亞點點頭後,安心地離開亞瑟的牧場。



  就這樣,三方人馬朝著不同的方向奔馳,試圖尋找這血腥連環命案的兇手。但此時誰也不知道,當解開過去與現在、西方與東方交織而成的混亂之時,從中浮現的真相,更適合永遠掩沒在這漫天的黃沙中。







[NG場景]


  「我想他是想試刀,但應該不想被一群人圍觀著試刀啦。」布萊克聳了聳肩,「我這幾天一直跟著你們一起行動啊。」

  「所以我們應該把你綁在……」斯里莫突然開口。

  「不是把我綁著!」布萊克抗議,「你應該讓我自己一個人行動之類的。」

  「是把他放回去。」黎歐娜同時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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