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21日 星期三

血族:邁阿密 ( III )

 III - Night 2-3


  『血族世界有三條絕對不能違反的禁忌。』

  『噬魂是血族最邪惡又殘忍的能力,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血族,在吸乾另一名血族的血後,還將對方的靈魂一同吞噬。』

  『被噬魂者當場灰化,噬魂者則可獲得對方某項異能或能力,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對一名上位血族進行噬魂,你的位階將往上提升一層──這是低位血族成為高位血族的唯一途徑,也是血族世界最不能饒恕的重罪。』

  布萊恩鑑定克萊芮塔是塞瑞斯的血子──馬歇爾和薇薇安皆認為他的鑑定無誤且不會說謊。

  薇薇安斷定克萊芮塔高於第七世代──這件事將在見到迪亞戈後獲得證明,於此時說謊不合情理。

  所有人都說謊?看不出效益何在,可能性微乎其微──因此克萊芮塔為塞瑞斯的血子且高於第七世代應皆為真。

  目前所知唯一可能導致此狀況的事態──噬魂。

  克萊芮塔陷入了沉默。城市的制裁者進行過噬魂?這無疑是致命的弱點,一旦被發現,制裁者就要淪為遭受制裁的對象,但這件事卻偏偏被掌管情報的薇薇安‧藍戴爾發現。

  但這仍有好處。薇薇安選擇在此時私下向她揭露,而非隱瞞,等到她與迪亞戈見面時才讓迪亞戈發現。

  據說迪亞戈為人正直且不搞手段,若這件事被他得知,他甚至可能直接動手。但薇薇安私下提醒她這件事,顯然是有意協助她隱瞞,甚至可能幫她向迪亞戈說情。

  薇薇安‧藍戴爾確實掌握了克萊芮塔的把柄,但因為更重要的目的,她想藉此要脅,或誘惑克萊芮塔合作。

  此時最重要的事──讓薇薇安知道自己是個可以合作的對象,爭取薇薇安的維護。

  「……我在醒來後唯一的印象,就是極度地飢餓,在那之後我吸乾了一個人類,在這之前,我確實有記憶的斷層,大概從夜店失火到在暗巷醒來的這段記憶消失,馬歇爾他們認為可能是塞瑞斯刪除了我的記憶。」克萊芮塔緊皺著眉,緩緩地說道,「作為新生的血族,認定我獨自對上位血族噬魂太過不合理,更有可能的情況是塞瑞斯在將我變成血族後,又用了什麼手段讓我達成『噬魂』……薇薇安‧藍戴爾議員,對於塞瑞斯的意圖,我也同樣想要了解,因此我在此正式向你提出在調查塞瑞斯的意圖一事上合作的請求,也同意邀你一同參加原本將與迪亞戈議員單獨進行的會面。」

  「感謝你同意我的提案,血族之間沒有永遠的盟友,但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或許是克萊芮塔的反應讓薇薇安很滿意,薇薇安收斂了笑容,認真地點點頭,「對了,這個給你。」

  薇薇安將一枚戒指放到克萊芮塔面前,銀色的指環上有一朵雕工精細的花,花蕊的核心則鑲著一顆黑色的珍珠。

  「這是塞瑞斯十幾年前送我的禮物,對我來說其實沒什麼用,交給你剛好。這是血族世界少數流傳的古老特殊遺物之一,它可以偽造你的靈光,讓你的靈光看上去一切正常,沒有謊言也沒有被異能干擾的跡象,更不會被發現你曾經噬魂,另外也能遮蔽血族初次見面時心獸的對抗。」

  「謝謝你的好意。」克萊芮塔接過戒指後看了看,然後又看向薇薇安露出有點遲疑的表情問道,「……你要我的手機或是email嗎?還是你都習慣實際碰面?」

  「我有塞瑞斯的email,馬歇爾昨晚辦的那支新手機的號碼我已經有了。」薇薇安擺擺手,「那今晚我就先回去囉,期待之後見面。」

  「下次請不要再對布萊恩動手了,我的手下我自己會管教。」克萊芮塔無奈地走去布萊恩旁邊,準備把木樁拔起來,「之後見了。」

  「啊抱歉啦。」薇薇安聳肩,往書房的門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腳步,想起什麼似的回頭。

  她修長的手指抵在嘴邊,頗感興趣地看著克萊芮塔,「對了,你應該知道我跟塞瑞斯之間也是床伴的關係吧?作為他的繼承人,你想繼承這部分的關係嗎?」

  已經蹲下來的克萊芮塔停住了要拔木樁的手,露出微妙的表情看向薇薇安,「……如果哪天彼此都有興致的話我不排斥,至於之後能不能成為穩定的關係就再說吧。」

  「好喔,那我期待著。」薇薇安說完後揮揮手,修長的身影再度變得模糊,眨眼間又消失不見了。

  薇薇安離開後,克萊芮塔忍不住搖了搖頭,戳了戳布萊恩失去彈性的肌膚,才將木樁拔出來。

  在木樁脫離布萊恩身體的瞬間,他立刻睜開了眼睛,然後反射性地從地上彈起。簡單確認克萊芮塔的狀況後,布萊恩開始四處張望,臉色非常難看。

  「……怎麼回事?」

  「藍戴爾議員來過了。」克萊芮塔淡淡說道,「你還好嗎?」

  「……該死。」布萊恩搖搖頭,「我沒事,她有對妳做什麼嗎?」

  「我沒事,她只是跟我談了一下,說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情報……」克萊芮塔說道,「你能把馬歇爾叫回來嗎?他也應該來聽一下。」

  「我知道了,我現在去。」布萊恩看上去有些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不久後,走廊響起一陣焦急的腳步聲。眉頭緊皺的馬歇爾跑進書房,後面跟著看上去更低落的布萊恩。

  馬歇爾一見到克萊芮塔就馬上說,「您沒事吧?!」

  「我沒事,藍戴爾議員只是來談話的。」克萊芮塔安撫道,「不過她帶來的情報某方面來說傷害性更強……總之你們先坐吧。」

  馬歇爾看克萊芮塔一臉平靜後就鬆了口氣,他坐下後,布萊恩站在後面有點不敢入座。

  馬歇爾瞪了他一眼,「茉拉大人都說坐下了,布萊恩大人也請快坐吧。」

  「……好。」布萊恩把椅子拉離了馬歇爾一些後入座。

  克萊芮塔看了看兩人微妙的反應後開口說道,「首先,藍戴爾議員應該是在我們開始在這邊談話時就已經潛入在旁邊了,因此她聽到了我們剛才的所有談話。然後……她表示她對於我有額外的了解。簡單來說,就是我是第七世代以上的血族,因為她的心獸看到我時產生了恐懼感,這點我認為她沒必要說謊,因為她已經知道我接下來會跟同樣為第七世代的迪亞戈議員見面。再來,因為超感術的關係,她認為我進行了『噬魂』。當然,對於這件事我毫無印象,我也認為自己不可能才剛成為血族就進行噬魂。但是,若我是塞瑞斯的血子,跟我是第七世代以上的血族兩件事都是真的,那噬魂這件事也很有可能是真的。因此她給了我這個戒指,據說是塞瑞斯十幾年前送她的禮物,說是能偽造靈光,且有朦朧術的效果,所以我想問問你們有沒有看過。」

  克萊芮塔將放在桌上的戒指推到兩人面前,緩了口氣後繼續說明。

  「以上是她對於我的身分的解釋……然後,她提出希望在我和迪亞戈議員見面時讓她也在場,變成三方會面。基於她提出的新情報,我答應了她的要求,並且跟她提出在調查塞瑞斯的意圖一事上合作,也得到了她的同意。」克萊芮塔呼了口氣,「情況大致上是這樣。」

  克萊芮塔說完後,馬歇爾與布萊恩同時陷入沉默,顯然就連他們也對新的情報感到詫異,需要時間來消化。

  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馬歇爾先開口,「那枚戒指叫『夜霧』,確實是塞瑞斯大人曾經持有的一件特殊物品,效果也和您聽到的一樣。」

  旁邊的布萊恩則皺著眉頭,遲疑地說道,「等等,我很確定你是塞瑞斯的子嗣。也就是說你一成為血族就是七世代,要讓你成為六世代,就必須要有更高級的血族被你噬魂,可是這座城市裡能滿足這條件的,只有親王……還有塞瑞斯本人。」

  「……不可能從別的城市找來七世代以上的血族嗎?」克萊芮塔戴上了戒指後,也沉默了一段時間後說道。

  「通常,六世代以上的血族都很少見,而且也不會輕易離開領地。」布萊恩一臉嚴肅地說道,「六世代幾乎可以說是當代活躍於世間最高階層的血族了,許多城市的親王也都是六世代的血族。會在各個領地間遊蕩的六世代以上的血族,往往都是些很不妙的傢伙。」

  馬歇爾揉了揉眉心,「茉拉大人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或許正是來自外地的敵人攻擊了塞瑞斯大人,所以才被塞瑞斯大人趁機用來……」

  布萊恩翻了個白眼,「讓茉拉噬魂,然後害茉拉變成箭靶嗎?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馬歇爾也無力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薇薇安對於我的世代確實說謊了,而她特意送我這枚戒指,就是希望我在跟迪亞戈碰面時會戴上,這樣她的謊言就不會被揭穿……但這麼做對她似乎也沒好處。」克萊芮塔搖了搖頭,又把戒指摘了下來,「還是這枚戒指有可能被動過手腳?有辦法檢查嗎?」

  「或許可以,我會去找城市內其他也會超感術的血族來調查。」馬歇爾說道,「可是這沒有道理,她特意拿這件事情欺騙你看起來沒有什麼好處。假如她也想調查塞瑞斯大人的事情,至少現階段先保住您對她是有益處的才對。」

  「那就麻煩你在跟迪亞戈的會面前處理好,另外也要聯絡他說藍戴爾議員會出席的事……你跟他約在什麼時候?」克萊芮塔把戒指遞給馬歇爾,「確實,目前看不出特別欺騙我對她的好處,不過最好還是保險起見。另外,關於我噬魂的對象,我想不是親王,應該是另一個帝王,畢竟我的能力都是跟帝王相關的。但至於是不是塞瑞斯……除非他有方法能讓我對他噬魂後又失憶?」

  布萊恩先回答了,「不是沒有可能,塞瑞斯在宰制術方面研究非常透徹,他也有許多一般血族所不知道的技巧。」

  一旁的馬歇爾則嚴肅地說道,「我會盡快安排好會面,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希望能安排在後天晚上,今明兩天晚上我會先幫您惡補血族律法等相關知識。至於噬魂的問題,目前情報還太少,雖然您的推論很有道理,但也只能先保持懷疑了。」

  克萊芮塔點頭同意後,馬歇爾再度先行離開書房後。克萊芮塔則看向布萊恩,一個晚上先是被木樁釘,又被踢開(雖然他不知道),然後顯然還被馬歇爾痛罵一頓……也是夠慘的。

  克萊芮塔想了想,決定找布萊恩一起去把自己的東西搬到房間,順便安慰他幾句,就當作挨鞭子後的糖果。

  而待到克萊芮塔帶著布萊恩將個人物品搬回房間後,布萊恩的心情顯然已經好轉,恢復以往輕浮慵懶的模樣,於是克萊芮塔毫不留情地將他踢出房間,開始做正事。

  她拿著紙跟筆來到塞瑞斯的書桌前,開始提筆寫信。

  給大弟的最後一封信。



  克萊芮塔對家庭的感情是複雜的。身為長女,她記得母親從波多黎各獨自帶著兒女移居美國的掙扎,也記得母親每一個錯誤的抉擇,尤其是對男人的選擇。

  她記得被扔在繼父的父母家,雖然他們對繼孫子女的關心遠比繼父對繼子女的關心多。她記得必須照顧逐漸增加的年幼弟妹,但異父弟妹並不服她,因為他們能享受生父的寵愛。

  她記得從小對藝術的興趣,但想走的道路被母親以愛之名否決,她記得才14歲就被要求幫忙負擔家計。她記得當她已經折衷地選擇藝術教育學系時,掀起的家庭風暴。

  家人是她的責任也是她的負擔,她選擇給予家人支持,但當她需要支持時,只有同父同母的大弟與她同在。

  從那之後,大弟就是她唯一的牽掛。她血緣最親的家人,卡洛斯‧拉莫斯。她要他獲得應有的資源,她要他有能力擺脫累贅,她要他掌握自己的人生。那是他們應得卻遲遲未得的。

  克萊芮塔提筆寫下這封信,當她署名之時,她知道,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寫下「克萊芮塔‧拉莫斯」這個名字。

  在初識血族社會時,她直覺報出茉拉‧蕾娜這個名字,是出於對自己真實身分的保護。但現在,她覺得這個名字很合適。

  畢竟,這個名字一直都代表了一個活躍於夜晚的女王。



  在寫完信後不久,馬歇爾來到書房,正好讓茉拉將封好的信交到他手中,交代他準備一百萬美金給卡洛斯,並且為自己準備一支拋棄式手機。

  馬歇爾照樣答應茉拉的要求,接著表示他邀請了迪亞戈與薇薇安兩人後天晚上到家裡作客,他們可以用二樓的大會議室開會。簡單報告完畢後,馬歇爾又再度恭敬地退下。茉拉發現自己已經開始習慣他那有點復古的服務態度。
  
  此時時間已過午夜,茉拉待在書房翻閱幾本馬歇爾推薦的血族律法典籍,沒多久,一名年輕、身材嬌小的拉丁裔女僕走了進來,將你要的拋棄式手機交到茉拉手上。

  「你好,你叫什麼名字?」茉拉對她點了點頭。

  「您好,我是法碧歐菈
。」女僕提起裙襬向茉拉行禮,「馬歇爾先生指派我照顧您的起居以及日常需求,今年20歲,人類。」

  「嗯,法碧歐菈,我記住了。我是茉拉‧蕾娜。」茉拉又點了點頭,微笑道,「我這陣子比較忙,不過等我有空之後,希望可以跟你聊聊。」

  「那是我的榮幸,隨時聽候差遣。」法碧歐菈點點頭,恭敬地退下。

  法碧歐菈一關上門,茉拉立刻撥打了熟悉的號碼。過幾秒鐘後電話就被接起,低沉的嗓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我是達米安。」

  「達米安,我是茉拉。」

  「啊。」達米安愣了一下,隨即問道,「你現在還好嗎?找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不,主要是想跟你說我姑且安頓下來了。」茉拉笑了笑,「不過確實也有些事情想問你。」

  「沒事就好。」達米安語氣複雜地苦笑了聲,隨即又說道,「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

  「嗯……一個是,你當時怎麼知道塞瑞斯指的人是我?然後是他有沒有跟你提過他碰到了什麼狀況,或是什麼可疑的話?」

  「……塞瑞斯大概在3到4個月前就注意到你了,他喜歡觀察來往我店裡的客人還有我的員工,我當時就察覺到他好像特別欣賞你,問了我不少關於你的事情。」達米安愧疚又沉重地說道,「我沒有跟他多說什麼,只是告誡他別打你的主意,因為我知道對你而言跟他牽扯上關係絕對沒有什麼好事,塞瑞斯雖然沒有繼續找我打聽,但我知道他還是在關注著你,因為在我要求他承諾不會與你有牽扯時,他選擇了沉默。」

  達米安嘆了口氣,「那個男人從不說謊,所以我只能再三警告他。當晚我收到訊息時,直覺告訴我塞瑞斯指的人肯定就是你,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近期只對你表現出了高度的興趣,但我發誓我從沒想過他會做到這個地步,就算是以他為所欲為的個性來說,這依然很反常。」

  「另外,關於你的另一個問題,他並沒有告訴我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唯一可疑的就是對你的關注,我當時問過他為什麼你特別感興趣,他也只說覺得你有著優秀的『資質』,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說了。」

  「『資質』嗎……被他欣賞可真不是好事。」茉拉也不禁苦笑,「不過,達米安,你不用對我覺得抱歉,發生的這些事並不是你的責任。」

  「你果然是個溫柔的孩子。」達米安輕笑了幾聲,語氣稍微上揚些許,「不過作為店長,我確實沒盡到保護員工的職責,所以我認為你的事情我還是有責任在的。孩子,血族的世界遠比人類危險萬分,你千萬不可以逞強,有任何需要就找我幫忙,不用遲疑。」

  「店長,你可別忘記我可是個S女王,必要的話我會鞭策所有能夠鞭策的人。」茉拉半開玩笑地說,然後語氣恢復正經,「別太擔心,我已經大致體會到血族的複雜社會,我會想辦法找到生存之道。」

  「好吧。」達米安的語氣聽起來還是有些擔憂,「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俱樂部,電話也不會改,如果你真的需要幫忙,至少你知道該去哪裡找我。」

  「嗯,達米安,謝謝你。」茉拉慎重地說,「對了,我不想讓我認識你的情報洩漏出去,所以我只會透過拋棄式電話聯繫,目前我還沒想到能讓你能主動聯繫我的方法……你覺得會有那個必要嗎?」

  「有可能會需要,但你不用擔心,塞瑞斯的宅邸有很多條密線,你的避難室裡的電話線我也知道號碼。塞瑞斯跟你一樣,將與我這邊的社交網隱藏了起來。」達米安說,「真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我會打過去聯繫你或馬歇爾。」

  「啊。」茉拉突然在想自己為什麼不先問馬歇爾,「那就好,我明白了。」

  掛下電話後,茉拉再次找來馬歇爾。之後直到開會當晚,除了睡覺跟進食外,茉拉都在努力地將馬歇爾教導的種種血族律法給記入腦海中。當然,單單兩晚是無法將血族律法學習完畢的,但高度的聚精會神還是獲得了成效,就連馬歇爾也對茉拉良好的學習效率表示讚賞。

  經過兩個晚上,茉拉對血族的律法也有了初步了解。雖然與人類社會有巨大的差別,但大致上有幾個核心概念貫穿整部法典。

  首先是血族的律法極為注重契約精神,即便是親王與其他血族訂下了契約,親王也將受到契約的約束,不可輕易毀約。

  其次,血族的階級觀念十分嚴明,高位血族擁有的特權與低位階的血族有不小的差異。

  最後,這部法典中竟然還保留了類似當兩名血族起爭執時,如果雙方都同意,可以用決鬥的方式論定對錯,這類古老又顯得過時的規範。

  整體來說,血族的法典就是一部跨越了許多世代,兼具各種規則的複雜法典。



  而時間很快就來到茉拉成為血族後的第三天。

  茉拉醒來時已經習慣看到馬歇爾隨侍在側,他照慣例倒了一杯鮮血後說道,「夜安,根據預定,三小時後迪亞戈議員與藍戴爾議員就會抵達了,還請您做好準備,那兩人都相當守時,應該會準時抵達。」

  「好。」茉拉點點頭,「夜霧的檢查完成了嗎?」

  「我委託城內可以信任,專門鑑定物品的血族確認過了,沒有問題。」馬歇爾將夜霧放在盛滿鮮血的杯子旁,「另外,按照往例,兩名議員應該都會攜帶一名血族隨從前來,開會時我和布萊恩也會陪同在您身邊。您還有其他吩咐嗎?」

  「請法碧歐菈進來吧,或許我在打扮上可以聽聽她的意見。」茉拉戴上戒指後說道。

  「好的。」

  馬歇爾點頭後退出了房間。接著法碧歐菈則替代他進入房內。

  年輕的女僕建議道,「今晚是您第一次與其他議員正式見面,作為城市裡的仲裁者,同時也是帝王氏族的大人,我建議您不用顧慮,穿著上盡可能展現出您的氣勢或侵略性,這樣反而能讓與會者更快認同你的身分,並留下一名帝王應有的印象。」
  
  看上去只是個年輕女孩的法碧歐菈,對血族社會似乎也頗有理解。

  「嗯,我原本是想穿正式一點的晚禮服。」茉拉問道,「你見過其他女性血族參與這種場合?他們通常都穿怎樣的服裝?」

  「晚禮服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我的提議也僅供您參考。不少血族在正式場合的衣服也大多不外乎,禮服、西服甚至軍裝,至於款式則有時候和氏族有關,有時則與獨特的性格有關。」法碧歐菈舉例道,「比如魅魔氏族的女性血族會著重於展現自身的魅力,有些更是風格大膽開放。帝王氏族則如我剛才所說的著重於展現自身的氣勢,給人冷豔、高貴的印象。當然,撇開這些傳統上的想法,我認為您可以盡量選擇自己喜歡的類型去穿會更好,畢竟未來您還有無數個夜晚要參予類似的場合。」

  「我一直都滿想穿穿看晚禮服的。顏色上就參考你說的,選氣勢較強的顏色吧……金色如何呢?」

  茉拉翻找著衣櫥,拿出幾件金色系的晚禮服,試穿後挑中一件不對稱斜肩設計的金色修身禮服,最大的特色是肩線特別做了高聳的設計,視覺上較為強勢。搭上鑽石項鍊、耳環和金色高跟鞋後,茉拉請法碧歐菈幫她做了盤髮造型,妝容則是大地色底和金色強調色的眼妝、格外銳利的眼線和稍濃的眉毛,搭上近乎深紅的唇色。

  打扮完後,茉拉讓鏡子顯現出自己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快要認不出我自己了。」

  「您真的很美。」法碧歐菈也忍不住讚嘆,「相信不久之後,邁阿密所有的血族都將認識您,新生的黑夜女王。」

  法碧歐菈又替茉拉的造型與服飾做了最後的整理,時間距離兩名議員抵達還有半小時左右時,她滿意地點點頭。

  「我去通知馬歇爾先生您做好準備了,還有什麼需要我替您準備的嗎?」

  「謝謝,法碧歐菈,我想之後也要常常麻煩你了。」或許是打扮完心情特別好,茉拉的笑容特別愉悅。

  「如我所說的,這是我的榮幸。」法碧歐菈笑著又行了個禮,隨後退出去通知馬歇爾。



  晚上九點整,馬歇爾準時前來敲響了茉拉的房門。

  「大人,兩位議員已經抵達宅邸,請讓我陪同您前去迎接兩名貴賓。」

  「走吧。」茉拉平靜地起身,「布萊恩到了吧?」

  「我在~」布萊恩慵懶的聲音也從門外傳來,他最近被安排住在城堡二樓的客房中。

  茉拉走出房門,布萊恩看到她的瞬間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好幾秒都無法言語,顯然為茉拉的打扮所驚艷。

  馬歇爾也露出一抹微笑,語氣溫和地說,「這身裝扮很適合您。」

  布萊恩從最初的驚訝中回過神後,也忍不住開口,「茉拉,你好像忽然變了個人,當然我本來就知道你很好看,只是今晚更不得了。」

  「謝謝。」茉拉微微一笑,平靜地接受了兩人的稱讚,「畢竟是第一次正式接待貴客,可不能讓人看輕了。」

  「請放心,不會有人能看輕您的。」馬歇爾低聲說道。

  馬歇爾與布萊恩一左一右的陪伴在茉拉身邊,隨著她往一樓的大廳走去。

  順著階梯往下走時,茉拉順勢俯瞰一樓大廳內的光景。宅邸內的侍從們分成男女左右排成一列,恭迎議員們到來。而兩名議員與他們的隨從在領班的帶領下走入大廳,恰好與從樓梯上走下來的茉拉對上視線。

  薇薇安今晚穿了一身星空藍的魚尾裙,裙襬上綴著點點星光,宛若將美麗的夜色披於身上。她身後跟著一名黑髮的男性隨從,身穿黑色長襬風衣,面無表情。
  
  另一邊,則是茉拉首次見面的狄亞戈議員。

  根據馬歇爾的介紹,迪亞戈還是人類時,似乎是一名西班牙的軍人,真實身世不詳。他身材高大英挺,穿著剪裁合身的筆挺西裝,金色短髮梳得一絲不苟,雖然身上散發出驚人的氣勢,但外貌卻比想像中的斯文高雅,與野人氏族的形象不太相符。
  
  他身後則跟著一名身高超過兩百公尺的壯漢,宛若石塊般佇立於迪亞戈議員身後。
  
  看見幾名陌生血族的瞬間,茉拉感覺到體內的心獸再度發出了昂揚的嘶吼。搭配現在這居高臨下的姿態,茉拉明白了這是一種上位者見到下位者時的傲氣,是掠食者對弱者的睥睨。

  儘管理智仍讓茉拉保持緊張與戒備,可是在心獸的影響下,茉拉的內心卻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傲慢、輕視的心態,與理智產生了強烈的矛盾衝突。

  馬歇爾很快地向茉拉介紹了兩名議員,以及他們身後的隨從。薇薇安身後的隨從叫寇爾‧海桑特,迪亞戈身後那人則叫馬里斯。

  「迪亞戈議員,藍戴爾議員。」控制好心態後,茉拉輪流向兩位議員點頭握手,「很榮幸能與兩位正式見面。還有馬里斯先生跟海桑特先生。我是茉拉‧蕾娜,塞瑞斯‧雷吉諾德的繼承者。」

  「感謝你邀請我們來,茉拉。」薇薇安笑著說道,「也謝謝你願意讓我參與這場會議囉,迪亞戈議員?」
  
  迪亞戈那雙灰色的眼眸先是看了茉拉一眼後,忽然轉過去對薇薇安說:「是『蕾娜議員』,這是個正式的會面場合,根據律法,她依照塞瑞斯的意思繼承了議員的職位,你就應該尊重她。」

  「……抱歉,蕾娜議員。」薇薇安停頓半晌,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向茉拉道歉,「我一時間還沒轉變過想法,希望你不要介意。」

  「也感謝兩位的尊重,迪亞戈議員果然如我聽說的一樣,是一位正直之士。」茉拉也微微一笑說,「各位裡面請吧,站在這裡可不適合說話。」

  「幾位貴客請隨我來吧,會議室已經準備好了。」馬歇爾趁機插入話題。

  眾人慢慢往會議室移動時,迪亞戈對茉拉說道,「雖然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我還是先簡單介紹一下,我是負責城市內維護治安,消滅入侵敵人的血議會成員迪亞戈。我很高興你選擇先聯繫我進行會談,關於塞瑞斯失蹤的事情、前幾天晚上發生在夜總會的大火,還有將來的局勢,我們有不少需要談的。」
  
  他話音剛落,所有人都進了會議室。

  馬歇爾安排薇薇安與迪亞戈兩方人馬在長方形會議桌的左右兩側坐下,茉拉自然是在主位,馬歇爾與布萊恩立於茉拉的椅子身後。
  
  所有人入座後,薇薇安開口,「那麼就由你開場吧,蕾娜議員?」

  茉拉向薇薇安點了下頭後,緩緩開口。

  「感謝兩位議員前來。我想這次會議的目的相當單純──釐清前幾天晚上在夜總會發生的大火,以及塞瑞斯失蹤的狀況。我想對於這件事上我們三方的目的是一致的,因此我也期待能透過互信的合作,盡快找出真相,並且避免局勢陷入混亂。」茉拉的目光緩緩掃過薇薇安跟迪亞戈,然後再度開口說道,「不知道兩位對我的狀況知道多少,但我還是簡單交代一下,因為這很可能也跟我們的主題息息相關──幾天前晚上,我在E11EVEN夜總會碰到失火,也跟著其他人一起逃跑,但之後我有一段記憶缺失,醒來的時候身處暗巷,已經成了血族,之後是馬歇爾將我接回宅邸。合理推斷,我缺失的記憶,很可能會有塞瑞斯下落的線索,但要恢復記憶並不是那麼容易。」

  在茉拉說完後,薇薇安接著開口。

  「我這邊掌握了那天晚上塞瑞斯的確出現在E11EVEN的目擊情報,可是目前沒有找到其他血族出現的消息。」薇薇安停頓了一會後說:「我們先假設那天晚上確實有血族襲擊了塞瑞斯,能辦到這點的血族不多,我盯上了幾個城市內實力高強的血族殺手。蕾娜議員可能還不熟悉這些人,這座城市有部分擅長暗殺或戰鬥力強的血族,以殺手為職業,專門接受各種委託,而且大多沒有特定的立場,只認報酬。我正在整理可能人物的報告,之後會給兩位各一份表示我的誠意。」
  
  迪亞戈忽然插嘴了,「要說殺手,你身後的那傢伙才真的是城市內最頂尖的暗殺者,你會把他列入嫌疑名單嗎?」
  
  薇薇安看了眼身後的黑髮青年,冷笑著反問,「寇爾只聽命於我,迪亞戈議員,你在暗示什麼嗎?」

  迪亞戈沉聲回答,「我不是在暗示,我只是指出一個事實。我們三個當初曾經有過約定,政治鬥爭或權謀可以,但就算要動武也不能破壞城市的律法,前幾天晚上的刺殺行動明顯違反了隱密原則。塞瑞斯雖然是個惹人厭的傢伙,但他和我一樣,從來不會違背自己的諾言,可是你就不一定了。」

  「……我想,在有一定的證據之前,還是不要貿然提出指控,藍戴爾議員既然參與了會議,想必也有心理準備,若她遲遲找不出可信的嫌疑對象,懷疑遲早會落到她身旁的人頭上。」茉拉稍微提高了聲音說,「當然,如果藍戴爾議員現在能證明海桑特先生不可能進行刺殺行動,讓迪亞戈議員消除懷疑,那就更好不過了。」

  迪亞戈看向茉拉,他似乎遲疑片刻,選擇沒有繼續質問薇薇安,或許是認為茉拉的話有道理,也可能只是出於對會議主持者的尊重。

  另一邊的薇薇安則聳聳肩,「你可以嘗試用宰制術,命令寇爾誠實回答他是否在前幾天晚上試圖刺殺塞瑞斯,不過這得看你對自己的宰制術是否有信心了。」

  迪亞戈來回打量著薇薇安與茉拉,然後緩緩開口,「好,關於藍戴爾議員的事情暫且不談。針對前幾天晚上的事情我也做過調查,我的手下發現那天晚上,三頭犬幫──那是個由一名叫做『屠夫』切斯的血族於背後操控的暴力幫派──曾經有幫派成員出現在那附近,只是我昨晚派人去問話時發現切斯已經失蹤,當天晚上前去夜總會附近的成員目前也都失聯。剩下的幫派成員基本上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很多人看起來甚至連血族的事情都不知道,不過基本可以斷定這個幫派和切斯應該與這件事情有些關聯。」

  「若有必要的話我會嘗試。」茉拉看向薇薇安淡淡地說,然後轉向迪亞戈問道,「切斯也是在那晚失蹤的嗎?他是個什麼樣的血族?」

  薇薇安搶先說道,「從屠夫這個稱呼就能略知一二,他是幽靈氏族的血族,我記得是第八世代的血族。性格嗜血、殘酷,而且崇尚暴力與恐怖,他吸收人類建立三頭犬幫,在城市內充當暴力打手,也組織許多地下死鬥比賽滿足他嗜血的慾望。」

  顯然,薇薇安也知道迪亞戈所查到的這條情報,她解釋起來非常流利順暢。

  「比較奇怪的是切斯跟他底下的人雖然殘暴,但很少去挑戰高位血族,而且他是在事發的隔天晚上就失蹤了,雖然看上去很可疑,可是也找不到他下手的證據或動機。」

  「或許他並非主謀,而是被利用或因為其他緣故牽扯進這件事,不管怎樣當日有成員在事發地點徘徊,切斯隔天又失蹤,實在很難視為單純的巧合。如果沒有其他更明顯的線索,我想也只能從這條線索調查起。」茉拉思索了一下,「或許我能去審問切斯的手下。」

  「這也是個辦法,妳是帝王氏族的,妳的手段與我們有區別,或許能有不同的收穫。」迪亞戈點點頭,「調查塞瑞斯失蹤的事件真相這點上我暫時認同我們有共識,可以合作。」

  他說到這時又掃了薇薇安一眼,後者只是靜靜的微笑。但接著迪亞戈又話鋒一轉:「不過我今晚來其實還有另一件事情想和新晉議員討論。」

  迪亞戈那雙灰色的眼眸如箭使般筆直地射向茉拉,「我聽馬歇爾的說法,妳繼承塞瑞斯的身份後,也打算繼續執掌他審判與仲裁糾紛的職務是嗎?」

  「是的。」茉拉迎向迪亞戈的目光,「我已經開始學習血族的律法,若在我學成之前有需要審判或仲裁的事務發生,馬歇爾會輔佐我進行適當的審判或仲裁。」

  「這是個很沉重的職務,我就直話直說了,我不認為一個新生的血族可以執掌好這份工作。」迪亞戈沉聲說道,「這並非針對你,事實上今晚短暫交談後,我認為你是個優秀的人才,但這份職務太過重要,沒有時間等你慢慢學習。」

  茉拉看著迪亞戈,已經知道他想說些什麼。她的目光跟神情沒有絲毫動搖。

  「我本來就負責維持治安,逮捕違反紀律的血族,審判與仲裁的工作交到我手中也沒有困難。」迪亞戈繼續說道,「這樣吧,我願意替你暫時承擔這份職務,等你真的作好準備,再從我手中交接回去也不遲,如何?」

  「我很感謝迪亞戈議員的好意。」茉拉對迪亞戈微笑,「但我是塞瑞斯選定的繼承人,我想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已經是以他擔任多年仲裁者的立場,認可了我的能力。此外,仲裁與維持治安都是相當重要的工作,或許迪亞戈議員能夠勝任,但這兩項權力一旦落在同一人士身上,就算只是短暫時間,對於權力的平衡都非好事。」

  茉拉平穩地說完後,語氣開始轉為強硬。

  「我想經過今晚的會議後,迪亞戈議員對我的判斷力是不會有什麼疑慮。我現在欠缺的是對血族律法的了解,而我也說了,馬歇爾將會在我學習的這段期間輔佐我。他既然跟在塞瑞斯身邊多年,對於血族律法的了解,我想足以輔佐我進行必要的工作。」茉拉直視著迪亞戈說,「我並沒有看輕這份職務,但我已經準備好,在享受繼承來的福利時,同時背負應有的責任。」

  迪亞戈沉默了片刻,正準備要開口時,薇薇安也插嘴了。

  「迪亞戈議員,我也把話直說吧?我勸你最好放棄這個念頭比較好。」薇薇安笑著說道,「你覺得我有可能坐視你把仲裁與審判的權力也收攏過去?就算是為了權力制衡我也支持蕾娜議員繼續掌理這份職務。當然,你對新人能力的疑慮也是有根據的,我們何不先觀察一段時間,如果真的覺得蕾娜議員不適任再來提出異議?」

  迪亞戈沒有馬上回話,思考片刻後才開口道,「這樣吧,你過幾天正式在議會上亮相後,應該很快就會遇到需要你仲裁的案件,當你處理這些公務時我跟藍戴爾議員都會緊盯著你,如果發現你有明顯不適任,我會在議會上提出要撤銷你職務的提案,你有異議嗎?」

  茉拉輕笑,但眼中沒有笑意。此刻她確實親身體會到了血族之間的勾心鬥角,迪亞戈和薇薇安軟硬兼施,表面是建議,實質是威脅,就是要茉拉在這場晚入局的競爭中趨於劣勢。

  「迪亞戈議員的說法可真是強硬。兩位要觀察我的作法,倒是無所謂,但前提是兩位的行動不要干擾我辦事。」茉拉收斂了笑容,眼神突然轉冷,「還有,若兩位議員僅憑藉自己的資歷,就刻意看輕我的能力、質疑我的地位,會令我相當困擾。我尊重兩位的同時,也希望兩位給我必要的尊重。」

  當初,在她剛進入黑孔雀俱樂部時,茉拉就曾經針對眼神做過特訓,練習要如何讓眼神帶有足夠的魄力,卻不顯得過於費勁或刻意。現在,茉拉就用同樣的眼神緩緩掃過兩名議員,連他們身後的隨從都不放過。

  她要讓他們明白,她不吃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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